第13章 吸引
温书尧没有理会陆蔚然变得震惊的表情,他目光聚拢在纪裴青不自觉捏紧啤酒罐的手上,低头掩去了笑意。
陆蔚然干笑两声,心道小师弟到底还想不想搞到老裴了。
她又开了一罐啤酒,转头打岔,跟温书尧聊起别的。
几个学霸医学生,聊天内容无外乎就是那些,实验丶论文丶实习,陆蔚然即将毕业,自然也与他聊到未来。
她问温书尧:“师弟,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医生?”
她这个问题很宽泛,温书尧想了下,问两人,“师哥师姐,精神疾病主要病症表现有哪些?”
纪裴青说:“意识障碍丶自知力障碍丶各类感知觉障碍,幻听丶幻觉丶妄想,以精神分裂症最为典型。”
温书尧点了点头,“精神分裂啊......”
他又开了罐啤酒,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得很凉,“最开始,你听到同事在背后议论你爱占小便宜,只因为在茶水间多喝了一杯咖啡,你不想再跟这群人共事,所以换了工作。”
“新同事很好,新工作也不错,偶尔加班,但是不算太累,你脱离了讨厌的同事,觉得生活有了新开始,但有天你听到邻居说要往你家的门上泼红油漆。”
“你觉得自己听错了,因为邻居跟你关系很好,上下班在电梯里碰见都会打招呼,你本来将信将疑,但他们越说越过分,惹不起躲得起,你决定搬”
“新家乔迁,你请家人朋友过来暖居,晚饭买了一把香菇,准备洗时,看见香菇长出一张嘴,尖叫了一声,你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笑着跟朋友家人说,还没吃呢就出现幻觉了,别人也跟你一起笑。”
“乔迁宴后,你打扫了一整天卫生,很累,躺到床上正要睡着,又听到邻居的声音,不远,就从隔壁传来,你开始害怕,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阴魂不散,追着你到了新小区,但你不能再搬一次家了。”
“他们每天都在讨论你,说的事情也越来越过分,从要给你泼红漆到要谋害你,从用的凶器到抛尸手法说得都很详细,你从将信将疑变得深信不疑。”
“你吃不好睡不好,受够了每天担惊受怕的生活,所以决定先发制人,有天晚上,你拎着一桶红油漆,一点不剩地全泼到邻居门上。”
“邻居找上门跟你理论,你从厨房找出一把水果刀,威胁邻居,如果再背后说些有的没的,别怪你不客气。”
“后来你知道,你其实是生病了,你开始吃药丶治疗,幻听丶幻觉和妄想都慢慢消失,你又过回了以前正常的生活,只是想起来,会觉得对不起邻居。”
“工作,生活,两点一线,你慢慢回归正轨,后来你谈了恋爱,对方不介意你曾经生过病,你们组建了家庭。”
“孩子睡着后,你和爱人偷偷跑出去吃烤鱼,烤鱼端上桌,你看到那条已经被破腹的鱼活了过来,鱼脸变成你的脸。”
“你知道这是幻觉,但一筷子都不敢再吃,你爱人夹走鱼骨,你后背开始阵阵发痛,擡起头,你爱人送到嘴边的鱼中刺变成了你血淋淋的脊梁骨。”
“你开始害怕你的爱人,你知道这不应该,於是你在极端的恐惧中,又生出极端的自责,连带着很多年前泼邻居红油漆的愧悔感一并折磨着你。”
“家人又开始陪你治疗,怕刺激到你,每天小心翼翼,你的自责有增无减,同时你开始害怕失去,因为即便是家人,也会有厌倦的一天。”
“你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也不敢面对爱彻底消失的那天,所以你决定提前结束,你吞了安眠药,被家人发现,送到医院救治后又转送进精神病院。”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
到这里,温书尧停止了讲述。
夜晚的临遥山像一座孤寂的岛,观景台探出山体一部分,底下是几天前那场雨水冲刷干净的墨绿色玻璃。
白天从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尖锐的岩石和耸立的侧柏,这会儿再看,只能看到山路上微弱近乎於无的几个小小光点。
那是被夜色包裹的,没有夜视能力的人们看不到的世界,就好像诸多精神障碍患者脑海中,“正常”的人们见识不到的光景。
温书尧说:“有人说精神科医生,甚至整个精神医学科,都是在跟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因为没有哪项精神疾病的病因是完全确定的。”
“横在精神障碍患者和‘正常人’之间的那道屏障,摸不着,看不见,但确确实实把每个患者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温书尧说:“我不能理解患者的精神世界,不知道为什么鱼骨会变成人脊骨,但我始终认为,我们的目标不是战胜,而是包容。”
说到这,温书尧笑了笑,很罕见地带了些羞涩,他回答陆蔚然刚才的问题:“师姐,我就想做这样的医生。”
温书尧换了件上衣,和白天的卫衣同款不同色,纯黑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更白,眼神更亮,观景台星星点点的灯光不及他目光温柔。
陆蔚然很难移开视线。
她想说什么,但却开不了口,她转过头,发现纪裴青也目不转睛在看。
他也热切地被温书尧吸引着。
陆蔚然拿起啤酒,笑着擡起了手。
三人酒罐撞到一起,铝制硬壳敲出一连串丁零当啷年轻不知深浅的梦想。
酒花溢撒出来,陆蔚然笑着说:“师弟,敬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我要回北京了,油瓶倒了都不用扶的地主生活结束了,心如刀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