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撒娇
三人临遥山之旅还算圆满，纪裴青和陆蔚然没有在学校久待，再返校，已经是答辩了。
两人同组，温书尧去旁听。
纪裴青和陆蔚然论文内外审评分都很高，回答问题有条不紊，礼貌客气，答辩意料之中圆满通过。
答辩后，毕业班拍集体合照，众人就在医学馆楼下集合。
陆蔚然和舍友忙着拍合照，温书尧和纪裴青并肩站在树下等待。
六月中旬日照充足，l大校园绿化做得很好，光影重重，透过浓密的树影斑驳地洒落在一群穿着西装的毕业生身上。
温书尧隔着喧嚷的人群看向陆蔚然。
虽然早知道陆蔚然的论文选题，但答辩时，其实是温书尧第一次完整地看到陆蔚然的论文，包括盲审之前隐去的致谢。
陆蔚然在致谢中提到了她的母亲。
她母亲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
那个叫刘秀梅的女人，既是她的母亲，又是她的第一个观察对象，也是这篇论文众多临床受访案例之一。
纪裴青正整理袖口，一偏头，便看到温书尧又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蔚然，他不自觉打断：“温书尧。”
温书尧收回视线，“怎么了？”
纪裴青没事，只是不知为什么，不太喜欢温书尧注意力走偏，因此道：“我领带好像没打好。”
因为要答辩，纪裴青穿了全套西装，暗蓝色的领带打着温莎结，服帖地收在领口。
温书尧：“哪没打好？”
“紧了。”纪裴青说。
温书尧：“我帮你松一松？”
纪裴青点头：“可以。”
他内里搭的衬衫领口稍高，恰好卡在喉结下，说话时喉结隐没，不像是请人帮忙整理领带，倒像是在隐晦地邀请人来解开。
温书尧顿了几秒才擡起手。
他手指很长，动作间，指尖从纪裴青温热的颈部皮肤上扫过。
纪裴青低头看着温书尧浓密的眼睫，突然觉得领带没打好这个借口选得很不妙。
此刻两人离得很近，纪裴青又闻到温书尧身上那种干爽清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初夏的阳光味，给人一种极温暖的感觉。
温书尧动作很慢，纪裴青等了片刻，见他仍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忍不住问：“还没好？”
温书尧目光流连在纪裴青的喉结上，整理好领带后，又细致地帮他抚平西服褶皱，这才收回手：“好了。”
恰好这时摄影师调试好设备，喊了一声：“可以来拍照了！”
纪裴青立刻获救般走了过去。
儿科丶外科丶眼科丶精神科……医科班几十号不同专业的人闹哄哄排队站好，摄像机咔嚓一声响，将这群未来医学领域的优秀人才圈进了取景框。
摄像师喊了句“好了！”
人群做鸟兽状散开，整个过程迅速的不到十分钟，陆蔚然感慨了一句：“这下学院又要空好多人。”
她伤感的情绪还没培养出来，纪裴青就在一旁泼冷水道：“不会空很多，l大医学院每年延毕率高於百分之三十五。”
陆蔚然：“......老裴，毕业季，你不觉得这话有点煞风景吗？”
纪裴青事不关己，“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温书尧无言片刻，问两人，“你们什么时候走？”
答完辩，就等离校了。
离校了，以后再见的机会就少很多了。
陆蔚然显然对“与新晋人生挚友分开”这件事感到很不能接受，她痛苦又庄严地宣布：“师弟，等师姐放假，一定会来看你的。”
温书尧沈吟片刻，“师姐，按照医院这种恨不得将你们分成两瓣，一瓣白天用，一瓣晚上用的剥削思路来看，放假很难啊。”
陆蔚然眉毛一拧，转换策略，朝温书尧伸出手，邀请道：“来日方长嘛，你过两年也会去实习，五院欢迎你。”
温书尧擡起手，正要与陆蔚然握到一起时，纪裴青突然凉凉道：“据医学院师哥师姐不完全统计，五院平均每周加班时长比三院多四个小时。”
温书尧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了手，并附带一脸后怕的表情。
陆蔚然：“......老裴你！”
纪裴青嘴角不明显地挑了下，看向温书尧。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招安邀请，温书尧便敬谢不敏地摆手：“三院也算了吧师哥，公立医院应该都一样。”
纪裴青：“……”
难得陆蔚然也没与温书尧同一阵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师弟，你学医的初心是什么？区区加班而已，就动摇了你的决心了吗？”
纪裴青一直在看着温书尧，因此没错过陆蔚然提到初心时，温书尧那明显柔软了一瞬的表情。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究，温书尧便无辜道：“师姐，我家里有医院，私立的。”
陆蔚然：“……万恶的资本主义！”
温书尧笑了下。
纪裴青目光一挑，不动声色地看着温书尧，直觉他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果不其然，温书尧宣布了自己未来院长身份后，开始诚恳地挖五院墙角：“师姐，我们医院收费标准很黑暗，所以患者不多，不用加班。”
“五险一金加年终奖，家庭季度旅游全包，购房有补贴，交通有补助……师姐去的话，我给你配司机。”
温书尧眨了眨眼，“师姐考不考虑跳槽？”
陆蔚然楞了几秒，一把搂过温书尧，趴在他肩膀上笑得擡不起头，“亲师弟，好说，好说。”
两人姿势亲密，显得严肃站在一旁的纪裴青格格不入，他正要开口打断，温书尧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温书尧拿出手机看了眼，脸色瞬间变了。
陆蔚然紧张道：“怎么了？”
温书尧将屏幕转向陆蔚然，低声说：“咱导，他不是到别的学校答辩去了吗？”
陆蔚然立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无声道：“师弟，上帝保佑你。”
事实表明，不管是什么水平的学生，不论你一区录了几篇稿，更不论你毕没毕业，“导师来电恐惧”这把大刀会时刻悬在你脖子上。
温书尧接通电话。
陈峰那边背景音很杂乱，电话接通时还有人在喊“陈老师”。
温书尧静等了几秒，陈峰开口：“书尧，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见习课吗？”
温书尧刚回国时，陈峰确实和他提过实验班这学期会安排见习课。
温书尧：“记得，老师，是有课程安排了吗？什么时候？”
“下月开始，到八月末，”陈峰说：“我跟教务的老师提了，到时候你也去上这个课。”
“知道了，”温书尧应了一声，“老师，还是去l大附属医院吗？”
“正要跟你说这事，”陈峰说到这，对身边人说了些什么，才跟温书尧说：“不去附属，先去专科医院。”
他语气带笑：“低年级去见习都是先去科室轮岗，本来你也应该先去综合医院熟悉一下流程，不过这次也是机会难得，我碰见老同学了。”
温书尧听明白了，“老师，那我这次去哪？”
陈峰说：“去三院，你师哥那，待会儿我再给裴青打个电话。”
温书尧偏头看了纪裴青一眼，小声道：“我和师哥在一起呢。”
温书尧接通电话后，陆蔚然和纪裴青已经自动进入了静音状态，此刻听他这么说，陆蔚然惊恐地看向纪裴青。
天知道毕业的节骨眼上，老板找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那一瞬间陆蔚然脑子里疯狂闪过很多个念头，比如“老裴论文答辩覆审没通过”丶“老裴学术不端被举报”丶“老裴要延毕”等等。
只听温书尧应了一声，将手机递过来：“师哥，老师找。”
纪裴青的神色也不自然了一瞬，僵了一下才接过电话。
不过听了几句后，他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偏头看了温书尧一眼，应道：“我知道了，老师。”
说罢便挂了电话。
陆蔚然立刻问：“老裴，你查重过了吧？答辩多少分？我记得刚才专家评分挺高的啊。”
纪裴青将手机递还给温书尧，神色莫名：“想什么呢你？”
陆蔚然眨了眨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挪了几个来回，确认他们精神状态尚可，这才问：“找你们什么事？”
她说完，便见纪裴青嘴角很微妙且不引人注意地挑了挑。
陆蔚然：“？”
纪裴青神色高冷：“温书尧下个月去三院上见习课。”
陆蔚然：“三院什么时候开见习课了？往年见习课不都是去附属医院吗？师弟不是还没入学吗？社会实践也不应该啊？”
温书尧无辜地说：“老师遇见三院的老同学了，给走了个后门。”
陆蔚然听明白了，难以置信地问：“也就是说，虽然毕业了，但只有我要孤零零地离开，你还能和小师弟在一起？”
她哀嚎出声，半晌，只能嘱咐温书尧：“书尧，你师哥可是未来三院的‘院柱子’，你可得抱紧老裴的大腿！”
温书尧眼睛一转，立刻机灵地接上刚才的话茬：“我家医院正缺师哥这样的人才，师哥来不来？”
纪裴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虽有笑意，却并不答话。
三人走出树荫，光线一下变得很盛，天气转热，温书尧刚胡闹一番，额头上沁出薄薄一层汗。
他肤色很白，皮肤很薄，脖颈侧面青筋显眼，偏头跟纪裴青说话时，线条起起伏伏，整个人涌出一股年轻人蓬勃的性感。
想到陆蔚然说学校里很多人在追求温书尧，纪裴青忍不住伸手将他拽到了身侧。
他垂首问：“我去了你也给我配司机吗？”
温书尧立刻表示：“师哥去的话，我给你当司机都成。”
说着，又擡起手抚上纪裴青的领带，动作讨好：“我还能每天帮师哥整理领带哦。”
温书尧细白的手指将纪裴青暗蓝色的领带捏出褶皱，纪裴青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擡手在温书尧手背上一拍，抿着唇不轻不重地训斥：“撒什么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