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会
自打再见后,温书尧严格贯彻着“关你屁事丶关我屁事”的最高社交准则,一句废话都不肯跟纪裴青多说,纪裴青直到大会开幕那天才又见到他。
温书尧姗姗来迟,入座时,开幕会已经开始。
不过他来得也巧,恰好轮到陆蔚然上台讲项目。
温书尧和纪裴青名牌挨在一起,都在会场最后排,他坐下后和陆蔚然对视一眼,陆蔚然无奈地笑了笑。
别人不知道她是因为师弟迟到才笑,只当陆医生要开始讲话了,捧场地鼓起了掌。
陆蔚然便真诚又礼貌地鞠一躬。
她笑容明亮动人,气质干练利落,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自信大方,以及她本人所特有的,不容人忽视的强大气场。
陆蔚然凑到话筒前开口,“大家好,我是陆蔚然。”
她穿着成套的白色西装,声音又给人一种温和的可靠感,再加上她本人在学术圈地位很高,一开口,会场便安静了下来。
主持人将幻灯片打开,陆蔚然开始介绍项目事宜。
“怎么来的?”纪裴青凑近温书尧,低声问。
“开车。”温书尧言简意赅地说。
“怎么开车来了?”纪裴青问。
温书尧虽然有车,但此人懒惰至极,除非有急事,否则绝对不碰方向盘。
据纪裴青所知,早上温书尧出发那个时间是有高铁的。
温书尧一句“关你屁事”正要出口,头一瞥,对上一道直勾勾的视线。
温书尧:“!”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收回视线,又看过去,反覆两次后,确认没看错,震惊之情溢於言表,“陈菲?!”
会场座位没按组别布置,学生们坐一波,医师们坐一波,记者编辑们又坐一波,温书尧加组时也还没看成员名单,事先并不知道陈菲跟自己一组。
陈菲被温书尧的反应逗笑了,远远地朝他摆摆手,做了个出去说的动作,轻手轻脚率先走出了会场,温书尧立刻就要跟上。
不过他刚一动作,想起什么,扭回头问纪裴青,“陈菲怎么在这?”
纪裴青原就存了给温书尧个惊喜的心思,见他果真惊喜,忍不住挑了下嘴角,“她考了c大社会学硕博连读,这次项目跟我们一组。”
温书尧忍不住确认道:“陈菲?跟我们一组?”
“嗯,跟我们一组。”纪裴青说。
温书尧惦记着陈菲还在等他,没多问,一猫腰出了会议厅。
陈菲正站在走廊等他,见他过来,回头笑着招呼:“嘿!”
温书尧快步走过去,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除了对着笑,竟然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安静片刻,温书尧先开口:“我那时候就说还能再见面吧。”
陈菲很感慨,她说:“当时还以为下回再见面就是患者和医生了。”
温书尧说了跟当年一样的话,他说:“是什么都无所谓。”
陈菲吸了口气,压住胸腔里的酸意,“所以小温医生现在真是小温医生啦。”
温书尧笑着说:“所以患者陈菲还是陈菲。”
陈菲的眼泪瞬间就憋不住了,她飞快地转过身,抹了把眼睛,再回头,除去眼圈有些红,表情已经恢覆如初,她倔强地说:“当然。”
温书尧开了个玩笑,“还以为又要哭了,这回我师哥不在,可没人给你递纸巾了。”
陈菲果真笑起来。
两人并肩往走廊尽头走,到一道栏杆处停下,陈菲姿态放松地撑着栏杆往大楼玻璃外看。
温书尧问:“这几年还好?”
“嗯,”陈菲点了点头,偏过头看他,“挺好的……比认识你那会儿好吧。”
她脸上一直挂着笑,“我出院后就备考,上学,成天也挺忙的,不过有事情让我分散精力,我倒觉得比以前好过。”
温书尧也赞同,“是这样。”
“不过最开始挺难熬的,”陈菲顿了顿,说:“你知道的,我当时的状态,要想做点什么事其实很难开始。”
“注意力集中不了,知识点记不住,看着看着书,思绪就跑了,一会儿觉得活着没意思,一会儿又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温书尧耐心听着,跟她说:“跟你吃药也有关系,精神类药物很多都有副作用,嗜睡丶记忆力下降是普遍反应。”
他是专业医生,自然知道精神类疾病和药物副作用对人影响有多大,陈菲当年的问卷情况还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状态其实十分危险。
“嗯,”陈菲应了一声,道:“还好坚持下来了。”
温书尧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不是学新闻的吗?怎么又想到考社会学了?”
陈菲回忆当初的苦恼,“其实我也说不好。”
“好像是有一天,我在网站上看到一个调研,讲的是少数群体的话语权,同性恋丶跨性别者丶残疾人……”
“课题讲到了歧视和刻板印象,我突然就冒出个很有意思的想法,我觉得我‘疯’了一样想治好精神病,会不会其实也是一种对精神病的刻板印象和歧视。”
陈菲说到这,停了片刻又继续,“可能精神病就和感冒发烧一样,是很正常丶很常见的一个病,我害怕只是因为我歧视,我无知。”
陈菲这几年心境变得很多,但仍旧是当年爱笑的性格,她说:“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偶然的想法,才想学这门学科吧。”
她看着温书尧,温书尧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最开始完全不懂社会学学些什么,觉得这门学科很……很杂,经济丶公平丶政府丶结构丶行为,反正越学越茫然。”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学些什么。”
陈菲扶着栏杆,侧脸被晨光映得很柔和。
温书尧说:“但你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对未来有期盼,是精神障碍患者很动人的一个指标。
陈菲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又开始笑,看了眼时间,提醒温书尧,“走吧,回去了。”
温书尧点头,两人又猫着腰,鬼鬼祟祟进了会场。
陆蔚然发言已经接近尾声,温书尧落座后,纪裴青说:“聊这么久?”
温书尧:“怎么早没跟我说陈菲也在?”
纪裴青低声:“早怎么跟你说?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吗?”
“见面的时候不能说?叫我进项目的时候不能说?开会之前不能说?”温书尧不惯他。
纪裴青正被他噎得上火时,会场内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台上陆蔚然讲完项目,深鞠一躬,语气诚挚,“感谢各位为偏远山村精神障碍患者付出的努力,祝项目顺利。”
温书尧和纪裴青的位置靠后,两人隔着远远的人群看着台上熠熠生光的陆蔚然,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桩旧事。
几年前的临遥山上,陆蔚然吹着夜风,在暗色中坚定地开口,跟自己的好友丶师弟说:“我会成为国内最厉害的精神医师。”
彼时她还没毕业,还是l大医科班的一名稚嫩的学生。
此刻她在台上从容地侃侃而谈,不过刚毕业五六年,却已在精神医学界占据属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任谁也想不到,如此闪耀的陆蔚然,在走上布满荆棘与荣光的理想之路前,也曾有过穿着粗制亚麻裙奋力生活的过去。
纪裴青在心中跟了一句,“感谢陆蔚然为精神医学作出的贡献。”
随后轻声道:“祝项目顺利。”
温书尧偏过头,看了纪裴青一眼,又看向正缓步下台的陆蔚然,也跟着道:“祝项目顺利。”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明天要休息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