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 作品

第44章 麻绳

第44章 麻绳

纪裴青的降智状态并没持续多久,很快便脸色难看地转过头去,并一路都没再跟温书尧说话。

几人到医院时,302患者的家属已经到了,后续事项便交由监护人和警方负责,项目组按分组回了原岗。

原以为今天仍旧不会有患者就诊,没想到临近下班时,挂号系统有了动静。

赵城拿电话拨内线,跟医疗组两人道:“齐院长交待,如果有病人的话,让二位主问,我们学习。”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同事说了几句,半分钟后,另一位坐诊大夫敲门进来,自动到角落坐好。

赵城默默把桌子后面的位置让出来,坐到了同事身侧。

纪裴青和温书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来不及推辞,还没坐好,门就被敲响了。

纪裴青匆忙道:“进!”

他话音未落,便乌泱泱涌进来一大家子人。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生,一个抱着熟睡小孩的中年女人,以及一个走在最后略微驼背的中年男人。

这一家四口进来后,一下对上四个白大褂,显然都楞了下。

纪裴青无奈,却也没办法,只好当自己在带实习生。

好在诊室够大,这么些人也站得开。

纪裴青看了眼系统,喊站在男人身侧的女生:“孙圆圆?”

孙圆圆没有反应。

反倒是她身侧的男人微微弓了下腰,一副局促又紧张的样子,推着孙圆圆走上前,口音极重地替她应了声:“是!”

孙圆圆被自己父亲推着,固定到桌前,近到腰胯几乎抵到办公桌上,是个略微有些别扭的姿势,但她没有反抗。

纪裴青又喊了一声:“孙圆圆?”

孙圆圆仍旧没有回应。

她像是游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对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抱着小孩的女人这时走上来,她神情看起来很着急,但口吻还是尽量慈爱,“圆圆,大夫喊你,你说话呀。”

孙圆圆被推搡着又往前一步,因为脚尖抵到办公桌脚处,上身前倾,一下站不稳,胳膊短暂擡了下,维持住平衡便又放下了。

纪裴青没有再催促,只是宽容地等待着,仰起头,追寻孙圆圆的目光,试图与她建立信任关系。

孙圆圆不肯开口,父母都很急,异口同声地说起来。

男人跟纪裴青说:“大夫,我姑娘病了好几年了,一直不见好转,我们听说这专治神经病,就带孩子过来看看。”

女人则转向温书尧,语速也很快:“她就是这样,谁喊也不说话,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您看看她这是怎么个情况?”

很典型的家长式求医,讲了一堆话,却没有交代清楚病症表现,只顾着自己情绪的发泄,仓皇地寻求帮助。

两人话摞着话,语速快,口音又比较重,温书尧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只分辨出几个简短的词句。

他看向纪裴青。

两人都坐在桌后,桌子不大,他们坐得很近,几乎紧挨着,大腿都碰在一起。

纪裴青没有回视温书尧,只是在桌下轻轻拍了拍他膝盖,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先是对孙圆圆的父母进行安抚:“两位别急,先听我说。”

他声音仍旧是温书尧习惯了的那种低沈,却在此时透出一股体贴的温和,镜片后的眼神也不再高高在上。

纪裴青先纠正了男人的一个说法,“精神性疾病和神经性疾病是不同的,孙圆圆这种情况是精神性的,神经病主要是……”

他顿了顿,将“神经系统损害和神经功能障碍”换为了:“比如说中风丶偏瘫丶神经痛这类表现。”

纪裴青说完,男人激动喊道:“这没有的!这她没有的!”

他嗓门不小,说话时没收着声音,将女人怀里的孩子喊醒了,诊室才安静片刻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

女人抱着的小孩大概两三岁,睡不安稳,醒来后立刻瘪着脸号啕大哭起来,大有一副将诊室房梁哭塌的架势。

女人手忙脚乱去哄大哭的孩子,嘴里逗弄着“不哭不哭”,抱着嚎哭的小孩在诊室来回走动,扭头跟男人吵:“你喊什么喊!”

她情绪明显失控,显然被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和老公弄得心力交瘁。

喊完后,她走到办公桌前,急火火地又推了孙圆圆一把,“说呀,你说呀。”

相较於其他科室,精神病患者和家属的情绪不稳定性会更高一些,因此科室这种情况不说十有八九,但也不少见。

纪裴青处理这种情况不说游刃有馀,倒也不费力。

他没有让大夥安静,先看向男人,有针对地进行谈话:“您是孩子父亲?”

男人点头,自报家门叫孙胜,从隔壁县过来。

“诊室最好不留那么多人,”纪裴青又转向女人,道:“隔壁有空诊室,您先带着孩子过去哄哄,让孩子父亲留下,跟我沟通一下孩子的情况。”

女人抿了下唇,抱着孩子边哄边点头,无奈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临走前又嘱咐孙圆圆:“圆圆听大夫的话,问你什么就说。”

她带着大哭的孩子出门,诊室立刻恢覆了平静。

孙胜有些拘谨,纪裴青道:“先坐吧。”

孙胜坐下,孙圆圆仍旧站在原地,一副完全无法沟通的样子。

纪裴青问孙胜:“不说话多长时间了?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孙胜说:“有两年多了,不过她本来就不爱说话,有段时间突然开始撒癔症,自言自语,后来就这样了。”

孙胜说的“撒癔症”在医学上叫做分离转化性障碍,临床表现主要是情感爆发丶分离性遗忘等症状,也包括多重人格。

就是一些村里说的“鬼附身”。

薏症这个词带有一定的偏见和贬义色彩,已经不再使用了,不过纪裴青没有再试图去纠正。

这一家人穿着都很朴素,甚至有些土气,尽管母亲看起来有认真打扮过,但口音明显的普通话和粗糙的衣料都显示他们出身并不太好。

在经济发展和教育相对落后的地区,对精神疾病混乱的认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正的。

单从孙胜描述“胡说八道”“自言自语”并不能推断孙圆圆的病症,毕竟很多精神性疾病最初表现都是言语紊乱。

纪裴青继续问:“胡说……胡言乱语时都说些什么?”

孙胜说:“什么都说,神神叨叨的,一会儿对着空气喊叫,一会儿又在屋子里来回跑,像是在躲什么。”

孙胜有些急,连比划带说:“最严重一回,家里正吃着饭,她上来就把饭桌掀了,说饭里有毒,疯起来几个人都按不住,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儿。”

孙胜描述中的孙圆圆,显然和此时站在诊室里的孙圆圆并不是“一个人”。

纪裴青眉头微皱,偏过头,和温书尧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些了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在病历上输入“幻觉丶幻听丶妄想”,示意孙胜先停下,又尝试和孙圆圆对话:“孙圆圆?”

孙圆圆毫无反应,只是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大热的天,她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粉色格子长袖衬衫,袖口和手肘处磨得泛白。

纪裴青动作很慢,伸出手,将她的手握进手里。

孙圆圆的手和城里小孩细嫩的手不同,指关节处有几处轻微干裂,指甲有些长了,看样子有段时间没剪。

她的手被纪裴青囫囵个握住,像是终於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动作惊慌地往回缩了缩,显然对於肢体接触很排斥。

纪裴青没有立刻松开她,只又问:“圆圆?你是怎么过来的?坐火车来的吗?”

孙圆圆仍旧不理人。

纪裴青松开她的手,孙圆圆立刻缩回手,眼神游移,从纪裴青身后的立柜看到诊室的百叶窗,飘忽一阵,又没了焦点。

诊室安静了几秒,纪裴青看着一言不发的孙圆圆,问孙胜:“家里有长辈,或者是比较近的亲戚有精神病史吗?”

孙胜否认:“没有。”

纪裴青在病历上写“否认家族精神病史”,继续问:“之前带她去看过吗?”

孙胜叹了口气,“怎么没看过?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好好坏坏的,也没个头儿。”

纪裴青问:“之前去看,大夫怎么说?”

孙胜顿了下才说:“......没去医院看过,但是找过几个‘大仙’给驱邪。”

他说完似乎是怕纪裴青反驳,紧跟着说:“最开始也挺有用的,她那时候总大吵大闹,‘大仙’做完法,给她喝副药,立马就见效。”

温书尧原本在记案例,听孙胜这么说,便停了动作。

在很多农村地区,患者病症显现一般不认为是精神疾病,而是更多和“中邪”丶“附身”这种带有迷信色彩的词组合在一起,“治疗”的方法就是“驱邪”。

有些‘大仙’一定程度上和心理学挂点钩,比如“大仙做法”,就是利用心理暗示的诱导作用影响患者和家属的心理,让他们产生“好了”的想法。

但有些则毫无科学依据,纯属骗钱。

这种情况耽误病程不说,还破财,请一次“大仙”少则小千,多则上万,家底不厚的,请上几次“大仙”就被掏空了。

但这种事在精神科并不少见。

纪裴青没有对孙胜的迷信举动发表评价,只是继续问:“孙圆圆以前性格怎么样?有印象她遭受过比较严重的打击吗?”

“她以前就比较内向,”孙胜回忆了一番,摇头说:“家里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无缘无故就疯了。”

“薏症”起病一般是由社会心理因素引起的,起病急,病程短,按孙胜所说,孙圆圆没遇到过刺激性诱导事件,且已经病了几年了。

纪裴青:“按您描述的情况,孙圆圆基本可以排除薏症的可能……”

孙胜语速有些快,打断纪裴青,“那不是薏症,是什么病啊?”

纪裴青:“光从问诊结果是不能判定病症的,还得结合其他检查。”

孙胜面露迷茫。

纪裴青说:“首先,精神疾病得先排查是不是因为身体病变引起的,我们叫身体器质性病变排查,因为有一些脑部疾病也可能导致出现症状。”

他举例道:“比如说,有的患者是因为脑袋里长了个瘤,才引发了精神疾病,但有的就不是身体原因导致的。这两种情况的治疗方案是不一样的,所以需要先给孙圆圆做几项检查,确定她是哪种情况。”

他语速比平时慢很多,尽量说得通俗,孙胜顿了片刻,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纪裴青继续说:“做完身体检查,我还得给她做量表评估,您可以理解成给她的精神状态打分,看她病情的严重程度。”

他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身体检查结果丶问诊结果,量表评估结果,这三项结合起来,我才能做进一步判断,才能给孙圆圆制定最适合的治疗方案。”

纪裴青问:“我这样说您能明白?”

孙胜点头:“明白。”

他沈默了几秒,像是终於反应过来了,心急地问纪裴青:“大夫,不能确诊的话,有没有猜测呢?”

纪裴青不该将那个确信但并不严谨的诊断结果说出来,但他还是说了:“初步考虑是单纯型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不是发疯吗?”孙胜脱口问,“她现在不说话,会不会是抑郁症?”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精神疾病就只包括“疯了”和抑郁症,孙圆圆不“疯”,那可能就是抑郁症。

纪裴青耐心给他解释:“精神分裂症最典型的症状表现就是幻觉和妄想,但也分阳性和阴性,您说的发疯这种外放型的表现是阳性症状,通常表现就是精神功能亢奋。”

“但是像孙圆圆这样,完全不交流,这种社会退缩的状态,是比较典型的阴性症状,也就是我跟您说的单纯型精神分裂症。”

孙胜还是坚持,“那她之前也说话啊。”

他态度难得强硬,或许在他看来,抑郁症是比精神分裂要轻很多的病症。

“部分阳性患者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会转为阴性,”纪裴青说:“抑郁症跟精神分裂是两种疾病。”

“精神分裂症后期确实可能出现抑郁情况,但一般是精神分裂伴抑郁症状,两者是并存的。”

注意到孙胜紧张的神色,纪裴青道:“不过孙圆圆目前可以排除这种情况,因为抑郁临床症状更多表现为心理和情绪上的低落感,而不是意识上的缺乏和丧失感。”

纪裴青说得仍旧不快,但一些专业术语确实需要消化,孙胜缓了一会儿后才紧张起来。

他有点语无伦次,“有那么严重?”

纪裴青点头。

孙胜又问:“那大夫,您刚才说的身体检查,什么时候能做?”

纪裴青说:“我开检查单,您交了费就能做,但是孙圆圆这个情况,最好是住院治疗,所以我建议先办住院再检查。”

他说得很详细,“孙圆圆要做的检查,我们叫门诊检查,门诊检查医保一般是不给报销的,先办住院再做检查,检查就能走住院报销比例,您能少花一部分钱。”

孙胜弱弱地反驳:“她现在也不闹腾不发疯了,就是不说话,什么也不干,我觉得她好多了,怎么就要住院了?”

纪裴青极轻地皱了下眉。

温书尧看他一眼,也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担忧。

孙圆圆的症状明显不是“好多了”,而是由於早期没有正确干预,而进入了衰退期,这意味着她几乎没有再治愈的可能。

但他们没办法直接给跟孙胜说,毕竟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纪裴青沈默片刻后,说:“闹腾丶发疯代表她功能还在,这种其实比不说话要更好治,不说话已经是下一个阶段了。”

纪裴青说完,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孙圆圆。

孙圆圆仍旧维持着刚被推到桌前的姿势未动,即便所有人目光都在她身上,她也没任何回应。

纪裴青继续道:“她现在只是不跟人交流,对外界刺激还是有反应的,比如我拉她手,她会想躲避,但如果不接受系统治疗的话,到后期功能可能会丧失,比如不会动了,或者更严重一点……失去自理能力。”

孙胜没有立刻表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纪裴青主动问:“您哪里没明白?”

孙胜支支吾吾,“那个……大夫,我不是不信任您啊,但是……但是还没真正确定什么病,就住进医院里头,是不是有点,要不要再找个专家……”

他这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都表达到了。

或许是纪裴青太年轻,给人一种专业能力不足的错觉,总之,他在三院如鱼得水,在d县却没得到应有的尊重。

他开着几百万的车,但却为生活拮据的患者操心着几千块的报销费用。

可患者毫不领情。

温书尧到底是刚毕业不久,心气儿还没磨练出来,他皱紧眉头,想要开口。

纪裴青馀光看到,眼疾手快在桌子下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乱说话。

纪裴青戴着眼镜,凌厉的长相被口罩和眼镜遮了个七七八八,一点也没了温书尧熟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气息。

温书尧眨了下眼睛,示意明白。

纪裴青继续问孙胜:“你们是交的是农村合作医疗?”

孙胜说:“我也不知道,就在村里交的医保。”

纪裴青想了想,语气柔和:“还有一种方案就是在医院诊断,拿点药……然后在家里修养。”

“精神疾病是慢性病,孙圆圆的情况您最了解,病程很长,后续也有反覆发作的可能,考虑就近和方便原则......可以回去跟孩子妈妈再商量。”

或许是见纪裴青态度很诚恳,孙胜有些动摇,略显局促地开口:“大夫,要是在这边住院要花多少钱啊?”

纪裴青说:“精神疾病不像动手术,一次能确定多少钱的,具体花销得看孙圆圆的治疗情况,情况乐观的话,有可能很快就能出院。”

“再就是跟报销比例有关,不同的药报销比例不同,孙圆圆这算是异地就医,异地医保的话,报销比例不是特别高。”

“孙圆圆这种情况,治疗周期至少半年起......”纪裴青斟酌着,说了个数字。

这个数字对在场众人来讲并不高,但他们都知道,大部分农村患者家庭其实相当拮据。

孙胜听完,也像孙圆圆一样,变得一言不发。

他背很弯,像是被挑断了麻绳最细的地方,摇摇欲坠,但因为是父亲,是丈夫,是顶梁柱,所以仍在支撑。

纪裴青没有催促,安静耐心地等着他在心里翻账本。

片刻后,孙胜站起身,问纪裴青:“大夫,您几点下班?”

纪裴青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下班点。

他说:“您考虑好了可以明天再过来,我们八点上班。”

孙胜扯出个很苦但很礼貌的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跟她妈再商量商量,我们……我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好可以直接过来,”纪裴青说。

孙胜连声跟纪裴青道谢,然后拉着孙圆圆慢吞吞地出了诊室。

诊室门合上,纪裴青擡手想摘口罩,手却没擡起来,一低头,他还和温书尧在桌子下牵着手。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温书尧想抽回手,纪裴青没放。

他脸色冷下来,语气很沈,开始教训人:“刚才要不打断你,是不是就要跟患者家属耍情绪了?”

温书尧没有反驳,主动承认错误,“我经验少。”

温书尧的医院是综合医院,精神科室不算忙,又多是些心理干预类,他才毕业一年,显然今天的情况并不多见。

他带着口罩,大半张脸被遮挡,仅馀一双多情的眼睛在外,此刻不再顾盼神飞,有些蔫。

但纪裴青没有心软,他严肃道:“要是连这点质疑都接受不了,干脆就不要从业了。”

纪裴青这话说的严肃,但却并没有多少唬人的意思。

偏远山区信息闭塞,很多人对精神疾病的认知还停留在一个很不科学的阶段,甚至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个忌讳。

孙胜听惯了“大仙”们的安慰之说,对正规医院的判断反而会抵触,不信任纪裴青也是合理的。

毕竟对他来讲,科学依据不如“跳大神”。

纪裴青能够理解。

但温书尧显然不能。

他和纪裴青同专业,同行业,这是他的师哥,他的同事,他追逐了很久的标杆。

他对那个说着“精神医学会有重大突破”的毕业生有天然的崇拜,因此理所应当地认为每个人都该敬仰。

所以温书尧脱口道:“我不能接受有人质疑你。”

他说完,两人都怔了下。

他们认识很久,亲密时丶吵架时丶分手时,温书尧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这不算情话,却比两人说过的所有情话都令人心动。

温书尧也极不自在,他抽回手,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下班了,还不走。”

纪裴青闻言,起身,“呃......走。”

他说完,温书尧便转身出了门,白大褂衣角随着快步扫出一个飘逸的角度。

纪裴青看着他有些仓皇的背影,鬼迷心窍地想,他似乎也可以考虑为温书尧做一个恋爱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