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3）
“你说什么？！”绍浩扔下乒乓球拍, 眯起眼睛一步一步逼近少年，“云明，你刚才说什么？”
云明猛然低下头, 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般地发颤。
“你他妈又哑了？”绍浩掐住他的脖颈，疼痛感从脖子传遍全身, 云明蹙紧了眉心。
“没……”
绍浩冷笑一声，松开云明, 扭头对王忱禹说：“你来抓住他，别让他跑, 我看云明今天不对劲啊。”
“真该好好教训。”王忱禹应和道, 将云明的双手绑在他的腰后, 再一脚揣在云明膝盖上。
云明跌倒在地上，身后抵着墙, 脖子上的纱布溢出丝丝鲜血。
乒乒——
乓乓——
乒乓球的声音充斥着器材室。
绍浩额角流下汗, 最后连同球和球拍一起砸在云明身上，舒畅地呼了口气。
“王忱禹, 你解开云明的手, 让他把这里收拾干净。”
躲在角落的王忱禹咽了咽口水：“哦哦, 好。”
云明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的怀里还有周围的地上散落着无数个乒乓球。
绍浩嫌恶地收回目光：“云明, 收拾干净后去医务室换你脖子上的纱布，别让老师误会，尤其是那位十分疼惜你的秦老师。”
“走了。”
王忱禹解开云明的手,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露出带着恶意的笑容, 狠狠踩了他的手指，然后笑嘻嘻地跟上绍浩：“绍哥，还没下课，要不要去小卖部。”
“嗯。”
他们笑着踏出门槛。
乒乓室回归寂静。
云明动作迟钝，慢慢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捡起所有的球，放进框子里。
他轻轻碰了碰纱布，喃喃自语：“刚才是你吗”
无人回应。
云明没再问，而是去了校医务室。
校医换纱布的时候注意到他手指上的淤青，严肃地问：“同学，有人欺负你吗？”
云明摇了摇头。
“你手上的伤痕不像是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校医拿出药膏，“涂上这个好得更快，真没人欺负你？”
云明：“没有。”
校医点了点头，没有过问，但是却往更严重的一方面想。
或许是家庭暴力？
“同学，你先去里面休息吧。”校医指了里面的床，“睡一觉，过会我叫你。”
云明轻声道：“谢谢。”
他脱下鞋子，躺在床上。
窗外的阳光过於刺眼，云明举起手遮住它的光芒，刚刚闭上双眼，听见熟悉的声音。
“喂，干嘛不拉窗帘。”
云明睁眼，看见面对着床的镜子中自己双手抱肩，懒洋洋地站着。
他没有回答云暗的问题，而是问：“刚才是你？”
“嗯哼。”云暗收敛笑容，黑眸闪着异样的光泽，“如果我能量够，早就借用我……你的身体里来收拾他们了。”
云明：“别干涉我。”
“啧，云明，你真是个窝里横的东西。”云暗嘁了一声，“对他们话都不敢说，跟我讲话却这么不客气？”
云明淡淡地看他：“那来揍我。”
“要不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玩意……”云暗声音低弱，没让云明听清他的话。
云明：“我不管你是谁，从哪来，我的人生与你无关。”
“瞧瞧这句话。”云暗嗤笑，“所以你被他们揍成这样。”
或许对方用了自己的模样，云明难得说了很多的话：“反抗的意义是什么呢？”
“你根本不了解我，为什么要私自干涉我的生活？”
“这是我的选择，别自以为是。”
云暗沈默地盯着他。
云明撇开脸，看向窗外。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云暗轻咳几声，挺直了腰背，“云明，你想听个有趣的故事吗？”
云明阖眼。
“关於我的身世。”
云暗也在镜子里的床上坐下来：“我算是鬼……知道我是怎么死吗？”
“校园霸凌。”
云明缓缓睁开眼睛。
“我有个看似很爱我，其实不爱我的爸妈。”
“因为他们工作关系，我频繁转学，身边没有真正玩得好的朋友。”
“后来有一天，我转到了某所中学的高二年级，而我的噩梦也正式开始。”
“班里男生多，其中好几个总喜欢欺负我，虽然其他人没有和他们狼狈为奸，但都是旁观者。”
“从刚开始的言语侮辱到拳打脚踢，也没用多久，我跟班主任说，他说为什么偏偏就欺负我一个？跟爸妈说，他们让我乖一点，不要妨碍到他们工作。”
云暗笑着，黑眸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高考那天，我被锁在宿舍。”
“我的腿被他们打断了。”
“手指也拿不起笔。”
“他们霸凌的终於事情被发现，传播到网络，可是同学老师都给霸凌者作证澄清他们是无辜的，我被证实精神有问题。”
“爸妈带着我去给他们道歉。”
“我从高层跳下去了。”
“云明，这就是我的一生。”云暗看着他，笑出了眼泪，“有趣吗？”
云明楞楞地看他。
“啊，对，我想起来了。”云暗揩掉眼尾的泪水，“当初我也想的是息事宁人，懒得反抗，想着总会毕业，想着未来和这群人没有关系，想着不能让我的父母失望。”
“可是啊。”
“我没等到未来。”
云暗额头抵着镜子，黑眸直勾勾地盯云明：“所以你呢，你的身世是怎样的？那群人为什么欺负你？”
“你不想反抗的原因也是想先忍一段时间吧。”
“不想给你的父母惹事吧。”
云明喉结上下滚动，轻声道：“谁在意呢？”
云暗：“？”
云明紧闭嘴唇，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了。
“云明，你说什么？”
云明缩进被子里。
“云明！”云暗重重地敲打镜子，神情焦灼，“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也没关系，但是你得相信我，因为我能量的获取来源就是你的信任，我会帮你收拾他们。”
“我刚才操控你的身体说了那句话耗费了超级多的能量，云明，现在周围如果没有镜子我真的会联系不上你。”
“你听我说……”
“你让我休息一会吧。”云明声音沙哑，“就一小会。”
云暗顿住，手从镜面滑落，回到身侧：“抱歉。”
阳光没有像刚才那样刺眼，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过云明的脸颊，窗外的昆虫发出连续的鸣叫。
云明睡着了。
梦里他在海滩散步，走着走着脚被海水浸湿，但是身子不受控制，继续往前走，直到海水漫过他的鼻腔，他喘不上气。
蓦然睁眼。
“你醒了？”绍浩挪开捏紧他鼻翼的手，“睡得很香啊，我们在教室里上课，你在这里休息，怎么，下次考试打算考更差？”
“不过你已经够差了，还想差到哪里去？”
章宗提醒：“他物理成绩挺不错的。”
“因为秦老师长得帅啊。”绍浩甩了甩手指，“你忘了云明是gay吗？秦老师那么帅，还对他这么偏心，他肯定想好好表现了。”
王忱禹嫌弃道：“怪不得高二的时候他物理差到无边，高三突然变好了，原来是因为秦老师啊。”
“我靠，王忱禹，你咋知道云明高二物理成绩差？”张煜徐笑道，“我们都不记得了，就你记得，这么关心他？”
王忱禹怒瞪了他一眼：“滚。”
还不是因为他之前物理成绩排在云明前面，高三忽然对方就上去了。
真让人不爽。
云明缄默。
“云明，你就这么喜欢秦老师？”绍浩扶着下巴，“人家比你大了七八岁吧，或者你们gay就喜欢年长者？”
云明：“没。”
“啧啧啧，这时候愿意说话了。”
“看来爱得深沈啊。”
王忱禹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地：“不是吧，秦老师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对他有那种想法，如果被秦老师知道，绝对会对你失望透极。”
“校医室要关门了。”章宗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上晚自习。”
绍浩拎起云明：“走，回去上晚自习。”
云明没吭声，跟着他们回到了班级。
——
月亮高挂枝头，星光点缀在幽暗的天幕上，犹如闪烁的钻石。
“云明，去给我接杯热水。”王忱禹躺在床上命令道，“接好放在我桌子上。”
云明：“嗯。”
“你手指的事情不准跟绍哥说，如果被他知道，我会好好找你算账的。”
“听到了没有？你也不想把你自己搞得更惨吧。”
云明抿唇。
王忱禹关上手机，打了个哈欠：“云明，你真的是gay？”
云明没回应。
“操，你不会觉得恶心吗？对男人都能i硬i起来。”王忱禹打了个冷颤，“饥不择食了。”
云明把他的水杯放在桌子上。
“说起来你长得很像女生啊。”王忱禹坐起身，“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说不定真有这种可能，我就没见过你和我们一起去上厕所。&“
王忱禹眯起眼睛：“云明，你脱掉你上衣我看看。”
“王忱禹。”章宗取下眼镜，“有点过了。”
“咋啦难道你不好奇吗？这小子每天捂得结结实实的。”
章宗语气冷淡：“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王忱禹，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操！”王忱禹听着不由反胃，“别恶心我了，我真会吐。”
“那别做这些有歧义的事情。”章宗瞥了眼他，“绍浩也说过他不在时不能对云明动手。”
王忱禹低声骂了脏话。
“真是绍浩的一条好狗。”
章宗没听见，对另一个室友王海问说：“洗漱好了就上床睡觉，站那干什么？”
王海问挠了挠后脑勺：“噢噢好。”
还不是怕被云明牵连。
班里的人都知道绍浩和他的三个朋友从高二开始就欺负云明，刚开始的时候有同学为他打抱过不平，但很快也被四人针对，所以谁都不敢再去帮云明。
四人中绍浩是他们的头，长相成绩人缘家世样样都好，是前任学生会主席，常年占据年级第一，不管是跟学生还是老师都相处地很好。
王忱禹是体育特长生，校内校外都混得开，武力值算得上四人中最高的，脾气比谁都火爆。
在云明没来之前，是张煜徐给他们跑腿，云明来后好像作用只剩下了喇叭，小道消息和谣言传得最快，云明的所有谣言都是他传出去的。
章宗似乎是四人中最普通的，但是和他身为一个宿舍的王海问知道对方心思有多深，每次四人恶劣的行为都是章宗提出来的想法。
反正四个人他都惹不起，王海问就决定在宿舍里当个影子，不去管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只想顺利毕业。
“啊，抱歉，手滑了。”王忱禹下床，当着云明的面擡起手，把杯子的热水倒在对方的被褥上，“可惜了你给我借的水。”
说完，王忱禹挑衅地瞥了眼章宗。
章宗面不改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王海问快快躺在床上，用被子罩住头，心想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宿舍，如果绍浩能和他换宿舍就好了。
“没事。”云明只是看了眼自己的床，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
“那你今晚要睡哪里？”王忱禹佯装沈思，“要不找章宗，和他一起睡？毕竟他刚才都帮你说话了。”
章宗擡头：“王忱禹，你嘴非要欠一下？”
“没有，我跟你开玩笑呢。”王忱禹嘻嘻笑道，“算了，云明反正白天也不学习，晚上就不必睡觉了。森*晚*整*理”
云明没回应他，因为他听见云暗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明明，你快进来。”
云明起身，没管身后的王忱禹，径直走到卫生间，留下王忱禹瞪圆了眼睛。
“操，这小子居然没听完我的话就走了？”
章宗也蹙了蹙眉心。
王海问声音微微发颤：“可能太尿急了……人都有三急不是吗？”
“让你说话了吗？”王忱禹扭头吼了他一声。
走进卫生间的云明先锁了门，再看着镜子里的少年：“什么事？”
“就是……”云暗眉眼上扬，“想见你而已。”
云明：“？”
“哈哈哈哈——”云暗大笑，“逗你的，其实是看不得他们那样欺负你了，反正你也不愿意反抗，那我带着你逃避行吧。”
云明怔住。
“明明，今晚如果不能回到你的床，那就待在这里吧，我可以陪着你。”云暗眨了眨眼，“而且有镜子的地方我能量会变强，如果他们想动你，我还能搞一点灵异事件。”
云明垂眼：“你不用——”
“我就想这样。”云暗打断了他的话，“还有，我知道你在医务室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有人在意。”
“也有意义。”
云明擡眼，被黑发遮挡的眼睛闪过错愕。
“云明。”云暗笑了笑，“我比你所想象地还要了解你。”
“所以信任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