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4）
所以信任我吧……
云明张开嘴, 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封住了喉咙。
於是他沈默了。
长久地沈默。
镜子中的少年没有催他，黑眸带着显眼的笑意, 静静地盯着云明，等待他的答案。
这种感觉让云明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全。
他喜欢别人给他留馀地, 喜欢给他自由的空间。
虽然并不知道云暗从何处来，但是对方张扬的性格并没有让他不舒服, 总会在底线处停留，不会跨过那道线,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安排, 似乎俩人是相识多年的熟人。
云暗究竟是谁？
云明忽然间有异常荒谬的想法。
他不会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吧？
“你应该想好了吧。”云暗忽然出声, “明明，再想下去你会误入怪圈, 到此为止吧。”
云明咬了咬下唇：“你能看到我的想法？”
“当然不能, 我又没办法进入到你的脑子里。”云暗耸了耸肩，“只是从你的表情中猜到的, 而且我说过我远远比你所想象地更了解你。”
云明：“给我一点时间。”
“可以啊。”云暗脸上的笑意加深, “多久都没关系。”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云明开始信任他了。
即使对方没有从嘴里说出来, 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在快速恢覆，能量核正在变大。
在开始思考的时候，已经跌入了这个漩涡。
“你真实存在吗？”云明问道。
云暗指了指卫生间的窗户：“回头。”
云明扭头。
看见窗帘缓缓移动，被无形的力量拉上。
“现在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了吗？”云暗勾起狡黠的笑容, “我很厉害噢，可以使用非自然的力量。”
云明眨了几下眼睛：“原来你真的是鬼？”丶
“嗯哼，随你怎么认为。”
云明：“我会好好考虑, 但你不能在我未允许的时候干涉我。”
“这个嘛……”云暗掏了掏耳朵，“看情况而定吧, 他们太过了我肯定会收拾。”
云明皱眉：“你的目的是什么？别再说那些实现愿望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了。”
“说起来怕你不相信。”
云明看见对方的神情变得正经，悄悄竖起耳朵。
“当然是——。”云暗笑笑，一瞬间恢覆成吊儿郎当的样子，“为了保护你。”
云明哑口无言。
“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表情超搞笑。”
云明垂眸：“别说奇怪的话。”
“好啦好啦。”云暗收起笑容，靠着墙角，“不相信就算了，你今晚要睡在哪？”
“坐在椅子上，然后趴桌子睡一会。”
“考虑考虑我最开始提的建议吧。”云暗说，“宿舍条件不错，卫生间还有浴缸，你直接躺在里面睡觉好了，不用担心受凉，我会用非自然的力量给你供暖。”
“去看看枕头有没有湿，没湿带进来，我今晚绝对让你睡得很舒服。”
云明抿唇。
云暗看出来他在犹豫，怂恿道：“他们熄灯后就睡了，不会找你麻烦，更不可能进到卫生间。”
因为他会锁住卫生间的门，还会隔开这里的空间，外面的人再怎么用劲敲门，云明都不会听见。
云明猜自己今天可能也疯了，竟然听从了云暗的意见，面无表情地离开卫生间，去拿自己的枕头。
“喂，你那么长时间在卫生间干什么呢？”王忱禹见他出来，嚷嚷道，“云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云明：“上厕所。”
“我跟你讲话要听完才能走！下次没得到我的允许擅自离开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你的，才不管你要上厕所还是干嘛，听见了没有？”
云明没理。
“听不见？云明，你是——”
“王忱禹，熄灯了。”章宗提醒道，“别忘了我们宿舍的固定。”
熄灯后不允许任何人说话，也不允许使绊子或者打架。
“啧，我知道了。”王忱禹嘟囔，“明天再收拾你。”
云明安静地爬上木质的台阶，从床上捡起自己的枕头。
他有时候很庆幸当初他还没来时这个宿舍制定了这种规矩。
一切噩梦都会在熄灯后结束。
只要他在灯亮的时候能忍住，那个晚上就能睡上好觉。
他拿着枕头，蹑手蹑脚走进卫生间。
王忱禹被气得躺下，王海问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只有章宗看见了他异样的举动。
云暗眼巴巴地等着云明，看见少年推门而入，笑容灿烂：“你来了！”
“快进去，我已经把它弄干了。”云暗在镜子里指了身后的浴缸，“过会我会给你加点热。”
云明跨进浴缸，枕头放在上面，然后躺下来，小声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因为我不是人啊。”云暗耐烦地解释，“你把我理解成鬼也行，非自然生物也行，所以有这样的能力很正常，如果什么能力都没有，只能出现在镜子里，岂不是只会吓到你。”
云明摇了摇头：“我不会害怕。”
“我知道你不会害怕。”云暗也躺进浴缸里，“但是什么用都没有……”
他压低声音：“是没资格见你的。”
云明没听见，撇开脸，望着窗外的明月。
两人都沈默了许久。
“你给我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云明的话从来都没这么多过，尤其是转到这所学校后，“我总以为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你。”
因为长时间的孤独和寂寞，他找不到自己或者的意义，所以给自己幻想出来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如果是这样……”云明呼了口气，“真的好可悲啊。”
活又不想活。
死却死不成。
靠着自己的幻想苟延残喘。
“不过幸好不是假的。”
云暗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不寻常的干涩：“嗯，不是假的。”
“咱们换个话题，这话题太沈闷了。”云暗抵拳轻笑，“云明，你现在还不想覆仇吗？”
云明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我知道原因，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云暗看向他。
这样他就能一一反驳，然后让云明坚定覆仇的心。
“因为没什么意义。”云明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覆仇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啊。”
“无所谓的。”云明不在意这些，“我没什么感觉，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我真没什么感觉。”
云暗：“不疼吗？”
“还好，”云明说，“忍忍就过去了，如果反抗麻烦会更大，他们心高气傲，见到我反抗会更激烈，不过这些不是重点，激烈到一定程度会牵扯无辜的人。”
“何况没人在意。”
“我爸妈对这些事情不关注，他们希望我在学校里乖一点的。”
“我反抗他们闹出更大动静会影响妈妈的事业。”
云明语气带了丝丝讥讽：“我妈妈是教育家，专门研究青少年的心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云暗笑出声，“教育家？研究青少年的心理？她知道你在学校被欺负着吧。”
云明：“或许。”
“只要我安分，像现在一样待着，所有人都不会被影响到，爸妈事业会蒸蒸日上，班里其他同学也不会牵连。”云明轻声道，“……也没有人在意我的反抗。”
“我一个人对抗不了他们四人，被家长知道，他们的家长是他们的底气，但我的……”云明喉结上下滚动，没有说出剩下的话。
他曾经也想过反击，也做过，后来发现那些只是徒劳。
给更多的人惹出了麻烦，牵连到了无辜的人。
没有人期待他的反抗。
说更直接一点，没有人期待他。
“云明。”云暗低声道，“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一碗浓稠的鸡汤在看见云明的黑眸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云暗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时候的云明肯定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所以早就准备好了恰当的措辞，但是当真正面对那种眼神时，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去安慰对方。
根本发不出声。
云明淡然：“我知道，只是没力气和精力了。”
他没有力气挺直腰背站起来，也没有精力去在意那些令人不爽的事情。
那天晚上，疲惫许久的身子忽然像被灌输了力量，他浑身都有精力，於是拿起了刀片。
像是回光返照。
“睡吧。”云暗彻底拉上窗帘，把明亮的月色挡在外面，“好好睡一觉。”
云明动了动唇，没有出声，垂眸咬住下唇。
“还有什么事？”云暗知道他有话要说，“云明，什么事都能跟我讲。”
“你……”云明扣着手指的指甲盖，“明天还在吗？”
“当然！”云暗笑吟吟地说，“只要你戴上镜子，随时随地都能联系我。”
云明：“好。”
“这么说——”云暗嘴角翘起，“你改变了想法，想联系我咯？当初不是让我离远一点吗？”
云明扬起睫毛，黑眸清澈：“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好好好。”云暗偷笑，“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必。”
“真的吗？那我……”
就在云明以为对方要说什么离开的话，控制不住地更用力扣指甲边缘的肉时，对方话锋一转：“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咯，反正你让我离开没用，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实现愿望。”
“还有，别再扣了，要流血了，非自然的力量对身体治愈没有用。”
云明：&“喔。&“
——
早读铃声响起，朗朗读书声里夹杂了几人的谈话。
“云明，听你舍友说你昨晚带着枕头去了卫生间？还很久都没有出来？”绍浩皱眉，“你那么长时间在卫生间干什么呢？”
云明没看他，也没回应。
他早上醒得早，没人看见他在浴缸里睡觉，不说绍浩也猜不到。
“问你话呢！”绍浩猛然抽走云明的书，“昨晚你在卫生间干什么呢？待了多久出来的？为什么要带着枕头？”
云明无声地站着。
“你他妈——”
“绍浩！”有人走过来，“你和云明在聊什么呢？为什么他的书在你手上？”
绍浩扭头，看见秦奕神色匆匆地过来，情绪变得更差。
又是这个秦老师……
“云明让我帮他拿一下书。”绍浩淡淡地解释，“是不是？云明。”
“别再让云明说话了。”秦奕语气冷淡，“昨天下午云明去校医室，他身上有伤，不像是自己弄出来的，绍浩，你作为班长，知道是谁弄的吗？”
绍浩顿了顿：“老师，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云明平时就和你们接触，他的舍友也是你的朋友，你真的没有一点头绪吗？&“
绍浩挑眉：“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明仅仅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所有物，我总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和他在一起，而且你所说的云明的室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们也是云明的朋友啊。”
“他身上的伤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弄的？”绍浩忽然微笑，两侧的虎牙尖尖的，“你也看见云明脖子上的伤了吧，这可是在家里发生的，或许云明有自残倾向，或许他爸妈家暴他呢。”
“老师好像对我有很大的偏见呀，每次云明出问题总是第一时间来找我。”
秦奕摇了摇头：“不是对你有偏见，是因为你和云明关系很好，云明沈默寡言，不会表达自己，我希望你能多照顾照顾他。”
“谢谢老师对我的信任。”绍浩把课本还给云明，“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过有些时候我也无能为力，希望老师能谅解。”
虽然办公室的老师都喜欢绍浩，但是秦奕总觉得他怪怪的。
“大课间你来找一下我吧。”秦奕的语气不容拒绝，“好了，你现在去看看其他同学早读情况，我有单独的话要跟云明说。”
绍浩：“哦。”
等少年离开，秦奕才轻声问：“云明，你告诉我，是不是有同学在欺负你？”
“没有。”云明淡淡地说，他并不想给秦老师造成任何困扰。
再过几个月都毕业了。
他只不过是秦老师职业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学生。
“好吧。”秦奕叹了口气，“有麻烦来找我，虽然老师不是你的班主任，但是也会帮你解决。”
“谢谢老师。”
秦奕：“如果真想谢谢我，告诉我你脖子上还有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你父母不会真的有家暴倾向吧？”秦奕回想起开学家长会时云明的父母，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不像是做这种事的。
但仅凭外貌，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善恶。
“脖子被猫咬了。”云明说，“身上没伤，手指是不小心被门夹的。”
秦奕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明既然不愿意说，他自己来调查。
另一边的过道。
“秦奕有病吧？”绍浩吐槽，“天天来找我茬，云明是不是给他下了迷药，每个老师都不喜欢云明，就他喜欢。”
“云明物理成绩好啊。”张煜徐无奈道，“能考满分，老师肯定会在意他。”
绍浩手指关节敲了敲桌角，紧锁眉头：“我不是也考过吗？”
“你看秦老师他小白脸的模样，说不定上学时候也被他同学欺负过。”王忱禹耸肩，“说不定看着云明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呢。”
“操，你这意思是秦老师也是gay？”张煜徐困惑，“不对吧，好像听别人说过他有女朋友还是在外面看见他在和女生逛街。”
王忱禹反驳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说秦老师之前会不会被朋友欺负过。”
一直安静的章宗忽然开口：“可是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云明和秦老师的关系不像是正常师生关系。”
“哦对，这种话不能乱说。”章宗擦了擦眼镜，“说不定会让秦老师丢失工作。”
绍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视线转移到云明和秦奕身上，露出带有恶意的笑容：“我有一个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