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14）
升旗仪式如期举行。
主席台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在发言, 台下的学生懒懒散散地站着，后排的男生甚至嬉戏打闹，看见教导主任过来互相提醒连忙站好。
升旗结束后校长亲自上台感谢了杨女士, 听见她的名字，百无聊赖的学生忽然挺起脊背, 踮脚望向主席台，想看看杨女士长什么样。
可惜的是今天杨女士没有露面, 大家遗憾地嘘了一声。
王忱禹无聊地数了数他们班的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 观察了好几遍才发现云明不在, 於是报告给秦奕。
秦奕：“没事, 他跟我说过了，他有点事。”
站在最后一排的绍浩听见他们的谈话眯起眼睛。
有点事？
——
“同学, 为了保护你们的隐私, 没有一下子把大家叫过来，而是分时间段来的。”扎了高马尾的女老师温和地说, “现在是轮到你了, 云明, 进去吧，杨女士在里面，今年她决定亲自把钱发给学生。”
云明点了点头：“谢谢。”
他神情平静，缓缓地推开门。
里面摆了几个皮质的沙发, 还有干净透亮的茶几。
端庄优雅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散发出从容自信的气质，她乌黑的发丝盘在脑后, 五官精致，目光如同明月皎洁, 深邃又含蓄，岁月好像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是云明同学吗？”杨清婉微笑。
云明颔首。
“过来吧孩子。”杨清婉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材料，声音温和，“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云明：“好。”
“在家里怎么样？”杨清婉莞尔，“不想说也没关系，阿姨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云明喉结微动。
她给他一种很温柔的，很亲切的感觉。
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在家里也好。”
杨清婉温柔地说：“那就好，其实刚开始老师跟我提你的时候，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把名额给你。”
“但是和你见了面，我觉得这个名额就该属於你。”
“云明，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很冒然，但是，阿姨觉得和你很有眼缘，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阿姨，我会帮你解决。”
云明露出茫然的表情。
杨清婉难为情地笑了笑：“阿姨不是骗子，现在能跟你加联系方式，我记得你们学校可以带手机对嘛？”
云明垂眸：“我没有手机。”
“没关系。”杨清婉拿起便利贴，写下了一个号码，递给云明，“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可以打给我。”
云明接过便利贴：“谢谢。”
“没关系。”杨清婉的声音温温和和，“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
云明猜对方已经见过了自己的成绩单：“只会一点物理。”
“这已经不算是一点。”杨清婉柔笑，“你物理上面很有天赋，高考完后如果考得不理想可以来找我，阿姨帮你找学校。”
云明：“谢谢阿姨。”
“不用这么客气。”杨清婉温声细语道，“你先回班吧，仪式应该结束了。”
云明：“嗯。”
他走出门，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口袋里，安静地回到班里。
“云明，你怎么回来地这么晚？干什么去了？”绍浩把他拉倒后面，“刚才秦老师说你有事，什么事？”
云明：“去卫生间了。”
“真的？”
“嗯。”
“行吧，别忘记你答应我过什么。”
云明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没有忘记。”
“那，那就行。”绍浩有些语无伦次，“你先回座位吧。”
云明回到位置。
“绍浩刚才没找你麻烦吧？”陈苡安关心道，“他真是有病，一天24小时必须盯着你。”
云明：“没事，谢谢。”
“你和绍浩是怎么变成这种关系的啊？”陈苡安特别好奇，因为她记得高二云明刚转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那时候云明成绩好，长相优越，有很多人来和他做朋友，包括绍浩。
可当时俩人明明是正常的关系。
到底为什么会法发展成这样？
云明摇头：“我也不知道。”
绍浩就是某一天突然开始带头欺负他了。
“唉，你别多想，他就是有病。”陈苡安安慰道，“你都不知道刚才回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云明：“什么？”
“因为解散的时候特别乱，大家走路都特别紧，章宗好像是被人绊倒了，然后后面的人没看见，踩在他身上，听说伤得挺严重的，直接送去医院了。”
云明顿住：“被人绊倒？”
“我悄悄跟你说。”陈苡安压低声音，“我看见了绊他的人，就是现在的救助流浪动物协会的会长，我真的惊呆了，可能是受到校园贴吧的帖子影响吧，后面走过来的人有些人明明看见地上有人，但居然踩上去了，天哪，云明，我觉得我们学校好恐怖。”
云明垂下睫毛，若有所思。
陈苡安一直在顶端，她在学校接受到的也一直是善待，因为性格正义，所以也不会去欺负其他同学，也不会成为乌合之众。
她见过的仅仅是云明被欺负，还是表面上的欺负。
可能见过他在教室后面被绍浩揍，可能听过绍浩他们辱骂他的话。
可所谓的霸凌怎么会如此简单？
有肢体上的欺凌，包括殴打丶脚踢丶抓咬丶推撞。
心情不高兴便把拳头砸在他身上，因为看不得他手指纤长，便用门夹他的手，还会扯掉他头发。
路上碰见会堵住他，然后命令他从他们裆下钻过去。
他不愿意，於是把他拉倒厕所，洗手池里装满水，把他的脸压下去。
还有言语上的欺凌，威胁过丶恐吓过他，在校园贴吧上传播过许多他的谣言。
那时候其他人也是像对待章宗一样对待他，他们不需要证实真相，因为这时候他们就是正义的审判者，站在光下来审判他。
他走在路上会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还会有人看着他窃窃私语然后讥笑。
评价他的长相，他的身材，他的成绩，他走路的动作。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会放过他。
“云明啊，你觉得章宗真的干过那种事吗？”陈苡安叹了口气，“和他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我真的难以置信。”
云明轻声道：“我不知道，但真相在大家心里。”
这句话章宗曾经告诉过他。
“是噢。”陈苡安托着下巴，“我们信不信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反正就算我们信了也不可能和他们一样欺负章宗。”
“嗯。”
“好吧，要上课啦，等下课我再找你聊天喔。”
云明点头：“好。”
她刚转头，云暗出声问道：“你和杨女士见面了？”
云明：“嗯，云暗，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杨女士给我亲切的感觉，可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哈哈哈因为杨女士是个温柔的人。”云暗笑了笑，“所以会给人亲切的感觉。”
云明：“也是。”
“绍浩现在看起来还不急。”云暗说，“因为帖子还没讲到他的事情，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没牵扯到自己，就不会急，也不会提前谋划。”
云明：“嗯，我决定这周六凌晨先发张煜徐的。”
“为什么？”云暗好奇地问，“ 张煜徐留在最后发才会引起他们更多的怀疑。”
云明：“太明显了。”
“既把张煜徐放在最后，还发他无足轻重的事情，好像就是在告诉那三人，这是张煜徐发出来的。”
云暗：“确实。”
“而且……”云明顿了一下，“先发张煜徐的事情，大家看着会觉得没意思，绍浩也会掉以轻心，因为他不相信有人敢发他的那件事。”
云暗弯起眸子：“明明啊，你真是太可爱了。”
他的明明变得狡猾起来了。
云明抿唇：“你，不喜欢吗？”
“哈哈哈当然喜欢。”云暗笑吟吟地说，“都夸你可爱了，怎么会不喜欢。”
云明揉了揉鼻子：“嗯。”
“喔，云暗，刚才没跟你说。”云明拿出纸条，“这是杨女士留的纸条，她说他看我和她有眼缘。”
闻言云暗才重视起这件事情。
“明明，你详细跟我讲讲你和她聊了什么。”
云明乖乖跟他说了。
“是这样啊……”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事，这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帮你调查。”
“既然她愿意对你好，你接受就好了。”
云明：“嗯。”
这周过得很快，周四的时候王忱禹绷不住，又打算去请假。
附中的请假流程极为麻烦，班主任没有允许的资格，要去教导处申请，但因为王忱禹没有正规理由，被里面的老师狠批了一顿，让秦奕带他回去。
秦奕去找王忱禹的时候，对方坐在台阶上，裤腿沾了黄色的东西，头发像是刚洗过一样湿润。
“王忱禹？”秦奕皱着眉头走来，“你怎么了？”
“没事。”
“跟我说说。”秦奕坐在他旁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印象里王忱禹很爱干净，鞋子不会弄这么脏。
王忱禹低着头：“老师，我真没事。”
不对劲。
秦奕察觉到微妙的情绪。
明明平时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他多问几句都会不耐烦，现在像是被磨平了棱角。
“王忱禹，你请假想干什么？”秦奕没有追问，他知道这年龄段的孩子自尊心高，“老师或许可以帮你申请。”
王忱禹擡头：“真的吗老师？”
“你的脸怎么了？”秦奕蹙了蹙眉心，“是有人在欺负你吗？”
少年的鼻梁丶颧骨又红又青。
王忱禹扭过头：“老师，我没事，不需要你掺和。”
他刚才一个人在上卫生间，洗手时后面忽然来了人，把他的脑袋压在洗水池。
鼻梁和颧骨都是在反抗时候撞在洗手池内侧弄红的。
“唉。”秦奕叹了口气。
一班的学生个个和死驴一样倔强，发生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他说。
云明是这样，王忱禹也是。
“起来吧，请假的事情老师给你想办法，你回宿舍收拾东西。”
王忱禹一脸惊讶：“真的吗？老师。”
“嗯。”秦奕点头，“回家后调整好你的状态，马上要高考了，这时候千万不能出错。”
“好！”王忱禹站起身，高兴地说。
“老师想问问你一个问题。”秦奕也起身，“你知道云明发生了什么吗？”
王忱禹含含糊糊地说：“不太清楚，虽然看上去云明在和我们玩，但其实只有绍浩和他关系近。”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老师。”
王忱禹带着好消息回到班里，张煜徐看见心生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老师给我批假了森*晚*整*理。”
“秦老师能批假吗？”张煜徐不解，“就算他现在是我们班主任，但也没资格批假吧？”
“他说会给我想办法。”王忱禹收拾好了书包，“我走了，下周见，明暗宝贝肯定想死我了。”
“唉，好吧，你真爽。”张煜徐羡慕道，“章宗走了，你也走了，我也好想走啊。”
他这句话王忱禹听起来有些不舒服，冷淡地道：“快到你了，别急。”
张煜徐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自己动动脑子想呗。”王忱禹背上书包，“我去找绍浩，跟他道个别，再见。”
“好吧好吧，再见。”
相比起四人的混乱，云明过得格外清闲。
早上他回到教室，毫不意外地在自己桌子上看见了巧克力和牛奶。
他平静地把东西放进收纳袋里，然后拿出书本。
“今天又有？”云暗啧了一声，“究竟是谁？我守株待兔好几次都没看见。”
云明摇了摇头。
“他似乎喜欢你。”
云明微微一怔：“有人喜欢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