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完）
6月10号。
阳光明媚, 温暖的光线洒在大地上，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然飘动,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高考在昨天正式落幕。
南市附中的高三楼冷冷清清，没有人影。
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天台, 俯视校园。
前几天绍浩就是从这里跳了下去，似乎他命不该死, 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过压到了脊椎, 为了保住命, 只能截肢, 从此得坐轮椅过一辈子。
张煜徐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苏醒。
王忱禹被确诊精神问题, 带进了精神病医院。
章宗被狗咬烂了大半身体, 还在接受治疗，据说毁容了。
而他顺利森*晚*整*理参加了高考, 成绩足够上南大。
覆仇结束了。
“团子, 云暗什么时候回来呢？”云明轻声询问。
飘在他左侧的光团回应道：“快了, 其实无论你有没有完成覆仇，云暗都会回来看你。”
“我知道。”云明扯了扯唇角，“他舍不得我。”
就像自己舍不得他。
“云明！快过来。”
天台上又多了一个人，秦奕大步走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现在不应该待在家里吗？”
云明：“我想看看学校。”
“好吧。”秦奕叹口气, 他怕绍浩的事情影响了云明，毕竟当初绍浩跳下去的时候云明就在旁边。
监控拍得不清晰，能看见这俩人在天台上, 但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秦奕相信这事与云明无关，因为在监控里俩人没有任何推搡, 而且是绍浩先上来等云明的，就像是让对方看见自己跳楼一样。
“云明。”秦奕问，“你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怎么样？”
云明：“很好呀。”
“是吗？”秦奕苦笑一声，“可我不觉得。”
他当了高三一班的老师一年，却一直都不了解班里的关系。
张煜徐，王忱禹，章宗，绍浩，还有赵原峻，他们所遭遇的事情也有他的责任。
如果他当时能再敏锐一点，发现这群人的不对劲，能发现校园贴吧，事情或许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明摇了摇头：“老师，你很好。”
“唉，算了，不说这件事。”秦奕摆了摆手，“云明，绍浩他昨天就醒了，一直嚷嚷着你的名字。你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如果不愿意就拒绝，不要有心理负担。”
云明笑笑：“当然愿意。”
这件事该收尾了。
——
在他要去见绍浩之前，他们家忽然来了几个警察，押走了云供平和白琳。
云明有些惊讶，云供平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白琳怎么会也被带走？
当然他也被请过去做了笔录。
解决完那边的事情，天色渐浓，云明走在路灯下，不紧不慢地到了医院，。
绍浩早就听说了云明要看望他的消息，催促护士给他洗澡，紧紧捧着手机，一两秒就要去看看门口，或者看窗外，格外神经质。
他的身体现在无法动弹，但是有四个护士照看他。
见到云明的身影，绍浩的身子微微发颤，命令所有护士出去，虔诚地看着云明，哑声道：“我做到了，我没死，云明，我活下来了，我赢过了云暗。”
“可是你的腿……”云明声音停顿，露出反感的表情。
绍浩连忙解释：“没事的，云明，就算我腿残废也没事的，我有很多钱，我可以装假肢，还可以让别人服务我们，真的没事。”
“绍浩。”云明冷淡地看他，“你现在是残疾人，以为能配得上我？”
绍浩瞳孔骤缩。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无法行走的人？”
“真可惜啊。”云明轻轻叹气，“不过幸好我有云暗。”
“你才没有赢过他。”
“他是健全的。”
绍浩嘴唇哆嗦：“不，不……”
“看看。”云明微笑着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绍浩看见熟悉的校园贴吧，熟悉的贴主账号。
“没想到是我吧？云暗教我的，他真的很聪明。”
“还有这个。”云明翻了翻页面，让绍浩看得清清楚楚。
明暗妹也是他。
绍浩头疼欲裂：“云明，云明，不是你……”
“是我。”云明居高临下地看他，打破了对方最后的幻想，“绍浩，我参加高考了，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的确隐藏了实力，有把握能考上南大。”
“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都是骗你的。”
“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好感？你是霸凌者啊绍浩，我怎么可能会爱上霸凌我的人？”
云明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我爱云暗，永远都属於他。”
绍浩崩溃大哭：“不——”
他想牵住云明的手腕，让对方不要离开，可是连下床都做不到。
他绝望地看着云明的背影，眼前浮现两年前的九月。
“大家静一静，今天我们班来了转学生，云明，做个自我介绍吧。”
个高腿长的少年走进来，站在讲台上，声音清润。
“大家好，我是云明，日月明，希望能和大家做成朋友。”
他被声音吸引，擡头去看。
少年和他撞上视线，弯起眸子微微一笑。
砰——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
云供平的消息在网上被铺天盖地散播，大家都在幸灾乐祸。
云明没去看，独身回到小区，看见单元门前有人围着，以为是记者，面不改色地想走另一条路。
转身之际馀光瞥见熟悉的女人。
是杨清婉。
云明顿住，转回身子，走到杨清婉的前面。
“明明。”杨清婉温柔地向他招了招手。
可能是他的错觉吧，他看见杨清婉眼里带着泪水。
“刚才我来的时候有记者，所以我带人把你家附近围住，以防那些记者进来。”
云明：“谢谢阿姨。”
杨清婉苦笑：“云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先上我的车吧。”
云明上去，乖乖坐好。
他猜杨清婉要说资助他的事情，耐心等待。
杨清婉聊了很多，从学校聊到高考，从高考聊到未来的计划，接近两个小时，都在关心他的情况。
“挺好的。”杨清婉感慨一声。
云明挑破话题：“阿姨，你要跟我说的不少这些吧？”
“嗯。”杨清婉苦笑道，“明明，如果你有天发现你现在的父母不是你真正的爸妈，会伤心吗？”
云明：“不会。”
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云暗在日记本留下的话就是告诉他白琳和云供平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不要因为他们而伤心。
“你知道了？”杨清婉有些惊讶，壮了壮胆子说出剩下的话，“云明，十八年前我的儿子失踪，我每一年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寻找他上。”
“即使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云明，我真的很爱很爱他，他是我的亲生血肉。”
“我丈夫和我离婚后，我很清楚没有多馀的经历花在别人身上，所以没有结婚，也没有怀二胎。”
“我几乎走遍了我们国家所有的寺庙，虔诚地祈祷能找到我的儿子，僧人告诉我要多做善事，所以我投身於慈善事业。”
“今天。”杨清婉擦了擦泪水，“我终於找到了。”
“云明，原谅我私自带着你的毛发做了亲子鉴定，因为你额角上的胎记真的太像太像我儿子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有想哭，激动，亲切的感觉。”
“昨天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杨清婉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文件：“你就是我十八年前失踪的儿子。”
云明呼吸滞了一瞬：“什么？”
他拿着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鉴定意见下的那一行字。
检验结果支持杨清婉是云明的生物学母亲。
杨清婉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云明脑袋轰一声，思绪像烟花一样炸开。
杨清婉寻找了十八年的儿子是他。
他曾经羡慕的人竟然是自己。
“明明，你现在肯定很惊讶，无法接受。”杨清婉温柔地说，“没关系的，你先回家，阿姨会每个月按时给你打钱，等你能真正接受的时候来找我吧。”
“高考成绩不用担心，如果太低，阿姨陪你去国外，我会在那里给你找好学校。”
云明思绪混乱，低下头喃喃道：“谢谢阿姨。”
6月23日。
云暗依旧没出现。
云明每天待在房间的时间越来越长，盘腿坐在镜子面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云明，你还好吧？”团子担忧地问，“你别急，云暗总会来的。”
云明：“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来……”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好吗？还没完成云暗想要完成的事情？
【杨清婉：明明，今天天气挺不错的，你想出来玩吗？】
云供平和白琳被带走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杨清婉怕他自己待久会压抑，时常会来关心他，本想给他找个做饭收拾家里的阿姨，但被云明拒绝了。
云明在思考如何回覆。
【杨清婉：不想出来也没事喔，今天的天气也适合睡觉。】
【杨清婉：明明呀，明天高考成绩会出来，但你别紧张，无论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你开心是最重要的，就算不上学，阿姨也能一直养你。】
云明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知道杨清婉对他这么好，是为了让他回来，可是他身上还有其他秘密，如果云暗回来了，他会像以前那样对着镜子交流……
在别人眼里，这很不正常。
他不能欺骗杨清婉。
【云明：我可能患有人格分裂，之前白阿姨和我的同学都见过我在跟镜子说话，我并不想隐瞒这一点，其实我并不是正常的。】
他想让杨清婉退缩，因为等杨清婉公布他的身份后他的这些事被其他人发现，再发在网上，那是很大的丑闻。
就算杨清婉不想对他负责，网络舆论也会逼着她对他负责。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杨清婉没有回覆。
云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忍住心里的难过。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不要再奢求更多……
手机屏幕亮起，传来一条很长的消息。
【杨清婉：明明呀，我不会因为你身上的任何问题去否认你是我的孩子，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了解过你们生活，发现白琳和云供平对你很不好，学校里也有同学欺负你，在这种环境下你能长这么大真的很厉害了，就算患有人格分裂怎么了？你依旧是我的孩子，你想治疗咱们就去治疗，如果不想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去世界各国旅游散散心，你不会成为累赘，明明……】
云明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
【云明：妈妈，今晚我想回家。】
【杨清婉：好好好，明明，我的孩子，我让司机去接你，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隔壁还有一个空房间，你可以自己选装修风格，明明喜欢小动物吗？猫猫狗狗都可以养喔，妈妈都喜欢……】
6月24日18点。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铺着柔软舒适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精美的艺术品，角落里摆放着绿植，巨大的落地窗前优雅矜贵的女人不安地走来走去。
“明明呀，你不要紧张啊。”
云明平静地坐在沙发上。
紧张的人似乎不是他。
“哎呀，到点了。”杨清婉抿了抿唇，“你能查吗？紧张的话妈妈帮你查。”
云明低下头滑动了几下屏幕，然后把手机给杨清婉看。
杨清婉紧张中看见开头的“7”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七十多……七百多分？！”
云明点头。
和他所预料的差不多，能随便选南大的专业了。
“明明。”杨清婉楞住，“你之前故意是考得不好吗？”
她并不觉得云明会作弊。
高考纪律严明，云明也不是这种人。
“嗯。”云明点头。
“天哪。”杨清婉喜极而泣，抱住云明，“我的明明真的太棒了。”
云明的双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背：“谢谢妈妈。”
——
八月。
云明在新装修好的房间安置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正对着他的床。
杨清婉担心不吉利，但见云明坚持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诺自己认识很多道士，以后不管出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云明笑笑。
他回到房间，坐在镜子面前。
“绍浩被关进精神病医院啦。”团子高兴地说，“因为网上翻起他之前霸凌你的新闻，他父母为了掩盖丑闻，就宣称他有精神病。”
云明：“喔。”
显然他不太感兴趣。
“不过我去检测了一下，他精神真的有问题。”
云明：“云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团子叹气，“我也收不到他的消息。”
云明没介意。
总会有一天能回来，他等得起。
“你先离开一会。”云明对团子说，“我要做一点你不能看的事情。”
团子：“？”
它看见少年鼓起的地方，猛然间反应过来，羞答答地逃往主空间。
人类的欲|望真旺盛！
云明轻轻抚摸着镜子，手缓缓往下。
他习惯性地把镜子里的人幻想成云暗，还会学着云暗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
“云暗。”他说。
“我在，明明，我在。”他又说。
“云暗……”
“云暗……我好喜……”
他喉结微动，轻轻闭上眼睛，又要开始模仿云暗时，听见熟悉的声音。
“明明呀，我在呢。”
云明猛然睁眼。
他的右手渐渐不受他控制，但还在继续刚才的动作。
镜子中的他勾起嘴角，笑容蛊惑人心：“想我了吗？明明。”
“你都学会做这种事了。”
“舒服吗？”
云明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也释放出来。
“好快啊。”云暗轻笑，“是不是因为被吓到了？”
云明楞楞地看着镜子，一动不动。
“怎么不说话？”
“真的是你？”他的眼泪滚下来，掌心紧紧贴着镜面，“云暗，是你吗？”
“是我。”
云明低声抽泣：“你到底去哪里了？我真的好想你，特别特别想。”
“明明呀。”云暗叹口气，竟然从镜子里出来，飘在空中，温柔地吻了少年的额头，“你真的很厉害，没有我，你也完成了覆仇。”
“不，不是这样的。”云明捂着眼睛，“我真的受不了没有你，云暗，你曾经给我解释过什么是喜欢。”
“你说如果想拥抱，如果想接吻，如果想上床，那就是喜欢。”
“我思考了很多的夜晚，发现这些都是我想和你做的事情。”
云明抽噎道：“云暗，我爱你。”
“我不管你的身份，无论你是不是我，是不是我的第二人格，我都爱你。”
“求求你不要离开。”
“明明……”云暗心疼地看他，“不要哭，我的明明，不要落泪。”
“我不会再离开了。”
“真的——”
话音未落，空中的人消失，镜子也恢覆正常，云明怔怔地看着镜子，浑身发颤。
刚才是什么？是他的幻觉吗？
“明明。”
杨清婉敲了敲他的房门：“你朋友好像来找你了。”
“什么？”云明倏然擡眼，整理好衣服后打开门，“什么朋友？”
“我也不认识，他长得……嗯，怎么忽然记不清了，反正是说名字叫云暗。”
云明夺门而出，飞奔出去，快速下了楼梯，气喘吁吁地跑到大门。
黑发少年迎着光站在敞开的大门中间，笑吟吟地对他挥了挥手。
云明难以置信地看他，下一秒哭着扑上去，紧紧拥抱住了少年。
“别哭呀，我都答应你了不会离开，怎么可能会骗你。”
云明埋在他的脖颈，闷声道：“可是你怎么会有实体。”
“这得感谢团子。”云暗揉了揉他的脑袋，“团子负责的上个世界宿主把许愿机会给了团子。”
“团子本来想用这个许愿机会变成人类到人间感受人类的七情六欲，但它最后决定把许愿机会用到我身上，恳求主系统给我人类的身体和身份。”
“主系统允许了，所以我现在有了实体，也有身份，想看看我的身份证吗？”
云明吸了吸鼻子：“团子呢？”
他想感谢它。
“它已经走啦。”云暗碰了碰云明的额头，“在我知道这件事想感谢它的时候，它已经走了。”
云明又哗哗地落下眼泪：“它真好。”
“嗯，我也觉得它很好。”
云暗看见走来的杨清婉，拍了拍云明：“先进屋子吧，明明，有没有想好和妈妈怎么介绍我？”
“你已经知道她是我妈妈了？”
“对呀，其实在你看不见我的这段时间里，我都陪着你，每天看着你做的事情。”
云明牵紧他的手：“我要跟她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哈哈哈好啊。”云暗噗嗤一笑，“给我安排的身份里考上的大学也是南大，我们可以一起读书了。”
“那我们可以养猫吗？”
“可以呀。”
“养狗呢？”
“也可以，咱家养只一猫，一只狗。”
“我还想养仓鼠。”
“哈哈哈哈好，到时候看它们上演猫和老鼠……”
两个相似的少年手牵着手，在阳光下笑着往屋子里走去。
不远处站着知性优雅的女人，向他们挥了挥手，目光温柔慈祥。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