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离开不久,背后传来几人懒得压低声音的嘲弄,字字诛心。
有人疑惑。
“你们说大祭司为什么非要让她当圣女,血脉真就比实力重要?”
“为什么族长不是我妈?”
有人回应。
“就是,一个没有本命蛊,没有传承的废物,换成我都没脸活着。”
“赖在圣女位子上,脸皮真厚。”
有人担心。
“小点声,她毕竟是族长的亲生女儿,你们真就不怕被做成蛊瓮?”
“我觉得她挺好的,至少模样漂亮...”
“切——”几人一阵嘘声,送了最后说话的小丫头一根根中指。
“马屁精!”
祭台上烟雾缭绕,正中间石鼎中插满了燃香,浓郁的松木味道。
石鼎后面摆放着十几个陶瓮,一人高,两人合抱粗细。
陶瓮没有花纹,纯青色。
石鼎前,祭祀和族长做着诡异动作,像是舞蹈又像是祭拜。
标准巫族风格。
古朴,苍凉,阴诡,恐惧。
铜鼓浑厚,编钟洪亮,衬托着葫芦笙柔美圆润的和音震颤人心。
舞步越来越癫狂,伴奏越来越激荡。
陶瓮中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让人牙酸的虫鸣声。
以及,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女孩走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与在森林中的娇俏截然不同。
宛若雕塑。
合掌,俯身,跪拜,姿态虔诚。
做完这些,伸出三根手指,在供台上一盏玉碟内轻轻搅拌。
碟中颜料鲜红如血,又比血液浓稠许多。
颜料搅匀后,仔细涂抹在脸颊上,衬托着莹白色肌肤多了些诡丽。
祭祀正式开始。
女孩走到中心位置,大祭司后退让出主位,族长同样退开。
这场仪式,圣女才是主角。
乐曲风格突变,葫芦笙成了主旋律,硬生生将钟鼓声压了下去。
号角响起。
女孩褪去外衣,锋利划开手腕,鲜血滴入祭台上篆刻的纹路之中。
嗡——
能量涟漪荡开,纹路一丝一缕点亮,最终汇集于石鼎之中。
松香袅袅,由白色变成血红色,有意识般钻入陶瓮内。
一切归于寂静。
虫鸣声戛然而止,乐曲声转而幽咽,如泣如诉,
陶瓮内只余下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或者说是咀嚼声,无法分辨。
当!
钟声结尾,祭祀们停下舞步。
族长径首走向女儿,居高临下站在她身前,面无表情。
停顿片刻,取出匕首,锋利划破指尖,用鲜血在女孩胸口画下图案。
横竖交织,比起文字,更像是活灵活现的图画。
有山有水,有日有月,有花草树木,有神灵印记...
图案峰峦迭嶂,景色唯美。
女孩能感受到痕迹,在东巴文中,是庇护和保佑的符文。
或者说是祝福和好运。
象形文字太过古老,很多字符拥有几种相似的释义,没人会纠结。
“开始吧。”
女孩点头,没有迟疑,独自一人向着祭台内侧走去。
蛊瓮摆放整齐,靠的越近,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越清晰。
撕去血符,揭开泥封,微微眯起眼睛,把整个手臂伸了进去。
那可是装满毒虫的陶瓮,就那么水灵灵的伸了进去!
女孩脸上平静不似人类。
第一个蛊瓮,没反应。
第二个,没反应。
第三个,依旧没反应...
十几个蛊瓮全部开启,女孩全部伸手试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生。
蛊虫不喜欢她。
与上次相同,与之前每次开瓮祭典的结局相同,没有蛊虫愿意认主。
女孩表情默然,不失望也不开心。
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族长,压低声音。
“还是不行。”
“蛊巫一族圣女的位子本来就不适合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老妈,你身为族长,当真就不怕族人说你徇私?”
“当真就不怕被人搞死!”
族长摘下白骨面具,露出一张惊艳的脸,二十岁的相貌,三十岁的气质。
成熟温婉,笑容好看。
“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先祖定下规矩,自然有先祖的道理,你行不行关我何事!”
说完,族长转身抬高声音。
“大祭司,占卜的事你来,我们母女照例回避。”
族长说完,拉着女儿退到祭坛之外,随意找了个石头坐下。
伸手摘下小丫头发丝间的枯草,拍干净身上沾染的尘土。
母女俩有说有笑,无视族人目光,更懒得向祭台多看一眼。
反正结果每次都一样。
大祭司挥着法杖,上面挂着的骨骸饰品‘叮当’作响,能量缠绕如丝。
金蚕蛊苏醒,绕着她的身体飞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美丽弧线。
阳光下,那抹金色格外刺眼。
问祷先祖的祭礼完成,蛊虫定格在空中,停顿片刻后组成两幅图画。
同样的象形文字,彩云滇氏用了几千数万年的符号。
来处无从考证,远古先民洞窟中己经有了痕迹,比甲骨文还要古老。
一个是水流的‘流’,一个是萤火虫的‘萤’。
流萤,圣女的名字,也就是族长女儿的名字,答案清楚明了。
占卜用的金蚕蛊传承万年,没人会质疑,也没人敢质疑。
蛊巫传承,本来就是母系继承制,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靠着血脉延续。
他们在意的不是这些,不是规矩,是流萤本身。
身为滇氏一族圣女,没有降临传承,没有觉醒本命蛊。
废人一个,什么都没有。
怎么服众?
怎么庇护族人?
靠美貌,靠身材,还是靠床上功夫?
占卜结束,有几个年轻族人不服气,正要准备上前质疑。
流萤有很多种解释,未必就是人的名字。
比如说,可以拯救滇氏的天命人本命蛊虫是某种萤火虫,合情合理。
下一刻,金色甲虫打破了他们的臆想,环绕流萤身边起舞。
远远围着,不敢靠太近,又不舍得飞走,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金蚕蛊性格残暴,对靠近的活物无差别攻击。
主人除外。
问题是金蚕蛊从未有过主人,大祭司对它们来说也不过只是侍者。
可以靠近,可以交流,却无法收服或驱使。
准确说,金蚕蛊才是传承万年的本体,彩云滇氏只是守护它们的工具。
仅此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