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弗丁感觉轻松多了,觉得自己好像能把整个事情永久地掩盖起来,永远不被世人知晓。
只要伊崔格远离人类,他就一定会是安全的,提里奥就可以避免背叛他对这位老兽人的誓言。
随着他逐渐地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老弗丁渐渐转回了他作为地方行政长官的角色,带着一些优哉游哉的闲暇。
于是,弗丁把他能找到的私人时间都用来陪伴卡蓝德拉和小泰兰。令他深感欣慰的是,妻子似乎忘了他们此前的争吵,再也没有有关提及兽人的话题。
提里奥为这份难得的安宁与祥和感谢圣光。直到一周后,正午时分,太阳挂在水晶蓝的天空正中,老弗丁坐在玛登霍尔德城堡正面的大阳台上,俯视着下方的马厩与畜栏,俯视着远方集市里讨价还价的人们,俯视着这属于人间的烟火。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靴子声破坏了老弗丁欣赏美景的雅致。
阿尔顿的重靴在阳台的石头地面上大声地叮当而过,这位城堡卫队长大步流星来到提里奥身后,简单地鞠躬。
弗丁转过头来,注意到阿尔顿的脸拉长而苍白,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明显地,卫队长是玩命跑过来找他的。
提里奥连忙站起来,向他忠诚的队长回礼。“怎么回事,阿尔顿?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我在到处找你,老爷,”阿尔顿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然而话语中却仍然带着粗糙和惊异的语调。“我们有客人了。”
弗丁紧张起来。在短促的一瞬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兽人,以及自己与对方的约定。
但他很快便转念一想,放下心来。自然,有访客来城堡是再平常不过了。
“谁啊?”圣骑士问,“让你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
阿尔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位赶来的特使,老爷。斯坦索姆驻军最高长官达索汉特地到来,而且还带着一大群骑士与护卫。他说他想立刻和您对话。”
弗丁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达索汉跑到壁炉谷来干嘛?
要知道,壁炉谷隶属于斯坦索姆大区,达索汉不仅是弗丁的顶头上司,也是他的老朋友之一,在兽人战争期间,他们都救过彼此的命。
但在战争结束以后,他们俩人承担着不同的职责,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上次似乎还是在四年前,他们都在暴风城参加了阿尔萨斯王子成为圣骑士的受洗典礼。
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而且还带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一阵爆发出来的恐慌涌遍提里奥的全身。
达索汉一定已经知道了兽人的事,弗丁断定,这是他贸然来访的唯一解释。
于是,圣骑士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阿尔顿的肩膀,接着便大步向着主城门方向去了。
高阶圣骑士领主赛丹·达索汉穿着他那华丽的闪光的护甲,显得无比地耀眼。一件镶金边的蓝色披风盖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在他身后飘动起来,更衬得这位圣骑士坚毅和强大。
他脸上的沧桑是常年的战斗和冲突留下的痕迹,但是蓝色的眼睛中依然闪耀着活力与强劲,预示着他的精力与战斗力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退。
注意到老弗丁来了,达索汉严峻的表情便慢慢地舒展开来。他咧开嘴笑着,大步向前紧紧抱住了他的好兄弟。
“提里奥,我的老朋友,真高兴又看见你。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四年?”达索汉放开提里奥,粗犷地问道。
“准确的说是接近4年,达索汉领主。”提里奥回复说,非常正式地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和对方套近乎的意思、。
达索汉非常随和地开口大笑,拍着弗丁的背,几乎把他弄个踉跄。
“你别一上来就总是说‘领主’之类的废话!现在很少还有人记得我小屁孩时候鼻子老流鼻涕的样子,而你恰巧正是其中之一,我的兄弟。那些骑士和护卫正驻扎在城外,现在这里就我们俩,提里奥,你和我。”达索汉说。
“那么你就随便些,赛丹。”弗丁强迫自己放宽心,然后用自己的手拍了拍面前高个儿男人的肩甲,热情地说:“而且,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弗丁不安地注意到,尽管达索汉的行为风度就像他以前那样让人感到熟悉而随和,但对方锐利的目光里还是有一丝警惕。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的老朋友,看见成排成排的骑兵正列队于城堡外面的平原上。弗丁的心顿时一沉,他知道这些骑士的出现意味着他有麻烦了。
“告诉我,赛丹,为什么你来之前不派个信使提前通知我呢?要是早知道你会来,我一定要给你准备一场宴会。”弗丁压抑着内心的惶恐不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坦率而友善。
达索汉点点头。
“我为我的冒失向你道歉,提里奥,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一向莽撞。不过我们现在有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我不得不尽快地赶过来。你现在有五个小时的时间,赶紧把你的顾问和下属军官召集起来开会。”
“有麻烦了,赛丹?难道又要打仗了,和谁?”提里奥问道,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慌张。达索汉用锋利的目光盯着他,仔细看着弗丁略显惶恐的表情。
“这就是我想要到这里来搞清楚的,提里奥。”达索汉说。“我们原本以为所有的兽人都在阿拉希高地。可前不久,我收到消息说在壁炉谷有兽人。我需要向你和你的下属们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提里奥。”
看来达索汉并不十分清楚伊崔格躲藏在哨塔里的事情,弗丁推断,所以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达索汉,几天前我遇到了一个兽人战士,”弗丁回答说,他非常巧妙地使自己避开了所有不得不撒谎的地方。“我和他打了一架,还受了很严重的伤,在我能杀了那个生物前我就被击昏了。阿尔顿和巴瑟拉斯带着人来找我,所以那兽人战士跑了。后来我进行了一番调查,最终确认这是一次孤立事件,没有其他兽人和他为伴,所以不值得为此大动干戈——”
“很不幸,”达索汉打断了他,严肃地说:“似乎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为你的发现作证,提里奥。据我所知,你的许多侍从对当前形势的评价并不像你那样乐观。我们需要先召开一场会议,然后才能作出决定。”
弗丁冷汗直冒。他将被迫打破他对伊崔格许下的誓言,或者违背自己的职责——但幸好他现在还没有被明明白白地下达抓捕伊崔格的命令。
这意味着,只要他能用某种方法警告伊崔格,让老兽人提前逃跑,这样伊崔格就能脱逃明天的正式搜捕,这样他就能同时维系自己的诺言、忠橙和荣耀。
“那么我现在马上去把他们叫到议事厅来。”弗丁说,“有些人可能还在乡下,召集军队也需要时间——你稍等几个小时。”
“那么我们晚餐上见,我的兄弟。”达索汉略显疲惫地说,“从斯坦索姆一路赶过来可真是不容易。”
“我让阿尔顿和巴瑟拉斯为你接风洗尘。”弗丁说,“晚餐上见。”
短短十分钟后,弗丁便骑着他的马悄悄地离开了马厩,向着远方的林子边界加速过去。
找到去那废弃哨塔的路并不像弗丁本来想的那样是个简单的任务。他花了几个小时在山间小道上绕来绕去。过了约摸两三个小时,他终于能穿过一棵棵树辨别出塔的破损轮廓。
弗丁大胆地驾马过去,到塔的地基下了马。这时,一声低沉的发自喉咙的咕隆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身看见伊崔格坐在一块林边的大岩石上,看来镇定而泰然自若,不过它的大战斧就靠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提里奥注意到他比上次他见到他时更瘸了,兽人的伤肯定是严重感染了。
“快跑,伊崔格!”弗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达索汉——我的一位同僚,马上就要带着骑士们来搜捕你了!”
伊崔格只是笑了笑,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看上去又有些吃惊,又有些无奈。
“我早就知道你的兄弟们会来猎杀我了,人类。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个传播恐惧的源头。”他说,“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专程赶来通知我,谢谢你——”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粗狂的怒吼从身后的密林中传了出来:
“提里奥,你向你的理智说再见了吗?”
弗丁闻言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去,却发现他的老朋友赛丹·达索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身后,他的脸上毫无掩饰地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而身旁则站立着巴瑟拉斯,这位副手则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叛徒!”巴瑟拉斯得意洋洋地叫道,和其他人不同,看上去这位副官一点都不意外。他转过身对后面的阿尔顿,还有其他达索汉的随从人员大声说道:“看吧,我早就知道他是联盟的叛徒!他一直在和这只野兽结伙!”
“住嘴,巴瑟拉斯!”达索汉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一直觉得提里奥是个有荣誉感,头脑冷静的男人。这里的他却是,公开反抗他的上级,公开背弃忠橙的誓言,暗中支持联盟人民不共戴天的仇敌,好吧,根据巴瑟拉斯的秘密报告,提里奥甚至为部落入侵壁炉谷的计划提供了职务之便。
“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达索汉说,“告诉我是我老眼昏花了,提里奥,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接着他挥了挥手,两名勇敢的步兵便朝着那头凶恶的绿皮兽人冲了过去,不顾自身安危地劈砍下去,眼睛中仿佛闪耀着火焰。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这一刻回想起了十几年前自己战火中的故乡。
伊崔格闪躲开第一个步兵的攻击,然后重击第二个步兵,正中胸部,把那个战士猛猛地击倒在地,口吐鲜血。那个剩下步兵,看到这兽人明显粗野而熟巧,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阿尔顿和其他士兵们,被战友的重伤迅速激怒了,全都疯狂地一拥而上。提里奥看出如果他们能的话,会杀了那兽人。
“别杀了他!”当战士们突然袭击老兽人的时候,弗丁疯狂地尖叫着。
“提里奥,我一直尽力保持耐性。”达索汉蹲下身子,关切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士兵,一边召唤圣光治疗他,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弗丁。“显然,你对这个生物完全混淆不清,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如果你再不停下来,我就会被迫逮捕你,并且以通敌罪审问你!你听到了吗,提里奥·弗丁?!”
提里奥咬牙切齿,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对达索汉的最后通牒给予任何的回应。
此时,尽管伊崔格勇敢地与步兵们搏斗,但是他很容易地就被士兵们应用策略击败了,因为他那受伤的腿。6个步兵架起盾牌,成功地把强壮的兽人按倒在地。阿尔顿对着兽人的手就是一顿猛击,终于让伊崔格松开了他紧握着的斧子。
战士们迅速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将老兽人殴打至半死。
“住手,要留下活口!”达索汉命令道。“把这野兽关起来!”
站在达索汉身旁的巴瑟拉斯脸上露出冷笑。“为了不惊扰到你,好让你顺利地带着我们来抓住这个该死的杂种,我的老爷,我们特意安排囚车晚些出发,不过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几分钟后一群步兵便出现了,带着他们后边的囚车。他们先把伊崔格殴打了一顿,接着便然后把他扔进笼子里。
这时,弗丁注视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老兽人,他的脸肿起,还滴着血。就在这时,伊崔格突然回头,和弗丁四目相对。
看来,你的荣耀也值不了几个钱,仅此而已。兽人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人类步兵们可顾不上注意继续隔着笼子的栏杆揍和抽打伊崔格。他们冲着老兽人吐痰,还厉声叫骂着,恶毒地诅咒着。
弗丁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他冲了过去,把囚车附近的士兵们推倒在地,然后重重地击打着笼子的铁锁。
“老爷,请停下来!你到底出什么岔子了?”阿尔顿焦急地问。本来领主指挥官达索汉都没说什么了,指不定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的老爷,你究竟在干什么?
“够了!”达索汉终于忍不住咆哮道,“制止他!”
接到命令的兵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抓住提里奥的胳膊,用力把他搬倒在地。提里奥用尽全力打斗,但年轻人们很容易地制服了他。
在一阵短暂的挣扎之后,守卫们把提里奥带到达索汉的脚下。
“提里奥,以圣光的名义,是什么恶魔把你给附体了?你的行为是叛逆的!现在你对全部这些作何解释!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愿意干,只是为了释放这个绿皮生物!”达索汉喊道。
弗丁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兽人救了我的命,赛丹!”他解释说。“我们俩角斗的时候,塔的天花板有一部分塌了。我被困住并且毫无防备。这个兽人在整个房顶坠落之前把我拉了出来。我明白这听起来不太可能,但确实发生了。”
阿尔顿闻言,只能震惊地盯着他的领主。老爷应该不会真的相信兽人救了他的命,对吧?他看着他的领主的目光明白了,确实,他真的相信。
“我发了誓要让他和平地活着,并且以我的荣耀,我会用战斗保证他活着!”提里奥再次与那些想要对他缴械的步兵扭打起来。
“长官,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说的,他是联盟的叛徒吗?”巴瑟拉斯再次补充道,“我一直见证着他的变节。我知道他是怎样从一个充满着荣耀的圣骑士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达索汉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此时深刻地意识到巴瑟拉斯是对的。接着,领主指挥官示意步兵们制服弗丁,并把他死死地摁到地上。
“你让我别无选择了,提里奥。我现在凭此指控你犯下了对抗联盟的不可饶恕的通敌罪!卫队长阿尔顿,立刻把犯人捆绑好,然后把他也扔进囚车。罪犯会和那个兽人一起被带到斯坦索姆,然后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阿尔顿的呼吸都在颤抖。他悲伤地低下他的头,然后慢慢地把提里奥的手捆在一起,并把他关进另一个笼子里。
“对不起,老爷。”阿尔顿说着,看着提里奥的眼睛。
提里奥对他忠诚的队长皱着眉。“应该道歉的是我,阿尔顿。这都是我的所作所为。我所做的,为荣誉而战。”提里奥温和地说道。
阿尔顿疑惑地摇着他的头。“老爷,有什么荣誉会要求背叛?”他轻声地问。
弗丁沉默不语。
“我从来没想到我会活着看到今天,提里奥。”达索汉说,一边失落和悲伤地看着弗丁。弗丁只是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老朋友的目光。
达索汉咬着牙,气愤地命令部队立即朝着斯坦索姆进发。
阿尔顿坐在马上,心里惴惴不安。圣光啊,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有办法的。或许他可以动用某些关系,尝试着替他减轻罪责?
巴瑟拉斯是老爷最早的学生,但他并不是唯一的学生。实际上,还有一些年轻的圣骑士让阿尔顿印象比较深刻。
奥力克斯·瑞文戴尔。这位青年圣骑士的父亲恰巧是斯坦索姆的地方行政长官,老爷正好是被押往他的领地受审,说不定他能说服他的父亲为老爷提供某些帮助呢?
还有布丽奇特·阿比迪斯。她是大将军阿尔弗雷德的女儿,这位大将军在军队很有影响力,几乎和加里瑟斯将军不相上下。如果军方能说明部落没有入侵的企图,那个兽人孽畜的确只是孤身一人,那么说不定老爷不会被判处叛国罪呢。
芬娜·金剑。然而阿尔顿很快便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能记住这位年轻女士的姓名仅仅是因为她耳朵的形状和瞳孔的颜色异于常人而已。她没啥关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但不管怎么讲,阿尔顿知道,老爷怎么都是王国和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大人物,对他的审判绝不可能随随便便进行,这就意味着在审判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需要进行。
显然,他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