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相遇,可真是意外的很呐!
宇文承趾拉了李三郎的手臂,与他把臂而立:“出门时,恰遇贵府之人登门递拜帖给二叔……”
“正是!弟与二兄今日刚到,二兄容小弟出门散淡半日。”
才到,就递了拜帖给宇文府,宇文承趾大声而笑,越发的亲热起来:“能在此处得见三郎,意外!着实意外。”
正拿不准这姓林的来处,这是……遇到知根底的人了。
想用这林家小子,就得细查其底细。只知他与他叔父在都城,他叔父乃是太医令弟子,按说是家世清白。可为何叔侄寒破至此,早前却不登他叔父的门,这却当真不得而知。
况且,要去原籍详查此人,是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在这之前,总是无法完全信任。
桐桐以招待贵客为由,亲自去备酒去了。
宇文承趾一副好奇的样子:“三郎与林郎君相识?”
“乃数年前旧识!”
“哦?你二人如何能相识?”门第悬殊若此!
四爷一副惊讶的样子:“世兄不知他出身门第?”
正要打听他到底是何来历。
四爷犹豫了一瞬,而后才一副赤诚的样子‘如实以告’:“……世兄可知周武帝谋士况严先生?”
宇文承趾:“……”周武帝的谋士?不曾听闻。
一墙之隔的桐桐:“……”哪有什么谋士?况严,诓言而已!
周武帝乃是北周的皇帝宇文邕,此人乃是南北朝时一代英主。只可惜三十六岁就病逝了!而后他的儿子宇文赟继位。
宇文赟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装的可好了,当真是温顺又乖巧。可他爹一死,再无人能管,残暴荒淫不足以形容其作为。
宇文邕在世的时候,给宇文赟选了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嫡长女杨丽华为皇太子妃。谁知宇文赟一做皇帝,就开始荒诞。荒诞到他册立了五位皇后,五位皇后并立。
而且,他活着的时候就把皇位传给了儿子宇文阐,他自己则自称是天元皇帝。而这个宇文阐并不是杨丽华生的,而是他一直宠爱的姬妾所生。这个姬妾叫朱满月,此女是家中获罪的罪奴,在宫中只是尚服宫女。
宇文赟常常无故责备杨丽华,甚至于要赐死杨丽华,逼她自尽。是杨丽华的母亲,独孤伽罗进宫求情,跪在宇文赟身前叩首,直到头破血流,宇文赟这才饶了杨丽华一命。
在宇文赟死后,近臣假传旨意,说是他下旨杨坚辅佐幼帝,而后,杨坚才唱了一出禅位的戏码。从宇文阐中得了皇位,自此,北周灭,隋朝建!
四爷现在杜撰了一个谋士,还是周武帝的谋士……周武帝时期的老人几乎都死完了,而谋士多为隐秘事,无从证明是真,也无从证明是假。
但他现在是李渊的次子,他奶奶出身独孤家,有些话从他这样的世家名门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可信的。
他信誓旦旦说,存在这么一个人,宇文承趾真不敢说没有!投到门下之人众多,这是说不好的。
因此,在四爷说了这个之后,宇文承趾只‘嗯’了一声ˣᶠᶻˢ,再未提其他。他也从不觉得李家三郎会在这个事情上撒谎,毕竟北周一朝,皇族乃是宇文。
桐桐心说四爷大胆,在这个事情上撒谎。宇文承趾的父亲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的父亲是宇文述,宇文述的父亲是宇文盛,而宇文盛与宇文邕是兄弟,被宇文邕册封为越国公。
而今,宇文述还活着呢,他可是当事人宇文邕的侄子。
桐桐慢慢的温酒,给他腾出可对方说话的时间。就听四爷又问宇文承趾:“可知周武帝毁法之事?”
所谓的毁法,是说当时的寺庙占据的土地和人口太多了,他们不用给朝廷纳税。如此以来,朝廷的赋税和兵源就受到了影响,削弱的是国力。
于是,宇文邕主张毁法,数次辩经,目的在于禁毁佛道二教。最终,定下三教次序,以儒为先,道次之,佛最次之。
宇文承趾又点头,此事当然知道。
“况严先生本是鲜卑丘林氏……”
宇文承趾点头,宇文家亦是鲜卑血统。
“北魏时,改汉姓为林……”北魏推行汉化,其中就有更换汉姓!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内迁关中,与关中地区的汉人结合,早就胡汉不分了。上哪寻根硕源去,“在毁法一事上,他与北周武帝意见相左,数次劝谏未被采纳,于是便携妻带子隐居于南山。”
说着,就重重一叹,“可惜世事无常,独子早亡故,留独孙,独孙未满双十便又故去,徒留一襁褓曾孙,便是林郎君。”
宇文承趾:“……”便是当年显赫,为鲜卑贵族,可数代不出人才,也不过是家道中落。不过曾祖在周武帝身边侍奉,那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就听这李家三郎又说:“许是因着子息艰难,后嗣难续,老先生便常自责,深信起了佛道。林郎君受曾祖影响,常拜佛寺道观。而今来洛阳,居所亦选比邻寺庙。”
原来如此!
桐桐听到这里,就端着温酒进来了:“……曾祖已仙逝,这些过往真假已难寻!自从老人家仙逝,便再无亲眷。四处游历,病于路途。幸而偶遇一林姓郎中,救我一命。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无依,我无靠,又同为林姓!便联宗于一家,自此叔侄相称,相依为命。而今,叔父侍奉恩师于身侧,我亦非无牵无挂……倒当真是不得自由了。”
四爷就接了话:“家父早年曾见过林老先生,过往自然为真!林兄呀,这般自谦,难免对先人不尊。”
桐桐胆小不语,只给宇文承趾斟酒。
宇文承趾信了,桐桐打岔,问起了:“当日山中事,可追查出结果了?”
四爷不知说的是什么,宇文承趾少不得又说了他跟桐桐的渊源。
然后四爷:“……”他面无异色,只问说:“莫不是杨玄感余孽?”
杨玄感造反,他是杨素的儿子,跟随他造反的高门大户的子弟就有四十多人。而后,杨玄感被宇文述给击败,杨玄感让他的弟弟杨积善把他杀死:“……事情败了,被俘虏也不过是被人折辱,那倒不如你杀了我,捧着我的人头献给朝廷……”说不定还能换你一命。
杨积善便杀了杨玄感,而后自杀。可他自杀未死,追兵追来,便把他和杨玄感的头一块送到了隋炀帝的面前。
人死过一次,再不敢死了。于是,杨积善就求饶命,隋炀帝便说:“你若不敢死,那便是枭鸟!”
枭,是一种不孝、恶毒的鸟。这种鸟长大之后,会把哺育它的鸟吃掉。
说文解字里给‘枭’的注释就是:不孝鸟也。
于是,杨积善被斩首。一同被杀的还有杨家的其他人,数十人尽数杀尽。
而杨玄感更是被暴尸三天,再把尸身砍成一块一块的,焚烧成灰。
饶是如此,还不解恨。隋炀帝又下旨,将杨玄感更为枭姓!
因杨玄感一事,高门贵姓之家皆有子弟被斩杀,有些死在战场上,有些被俘之后获罪被杀。
宇文述为平叛者,这场叛乱过去才几个月而已,宇文家被针对报复,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事情推到了另一边。
宇文承趾目露赞赏:“英雄所见略同!某亦有此猜测。”三个人推杯至盏,谈的很愉快。
宇文承趾给两人留下请帖:“改日府中设宴,静候二位。”
“敢不从命?!”
宇文承趾要走,邀请四爷:“一起同行?”
四爷:“……”不好推辞呀!他欣然允诺,已经知道谁是谁了,跑也跑不丢,那就走吧!正好安排人给桐桐送点合用的东西,再尽快送些钱财来。看那可怜样儿,把日子过成啥了。
桐桐笑送二人离开,等着四爷送来的东西。
果然,换上四爷送来的衣物,暖和多了。
正拾掇呢,外面喧闹了起来,桐桐出门去看。便有禁卫军前来搜查,家中尽皆宇文家和唐国公府送来的礼物,自然是无人敢放肆。只是里里外外,查的甚是仔细。
桐桐问说:“敢问,京都混了贼人进来?”
“郎君莫慌,羁拿杨玄感余孽而已。”
桐桐:“……”哦!那缉拿去吧!这杨玄感余孽可真是太坏了。
第二天,桐桐得去见见林药郎,有些话还是得跟他沟通,两人的言辞得一致。巢府倒是不用去,只叫人递了口信,两人在食肆见面即可。
食肆不大,几样酒菜。当日落魄的二人,皆穿的人模狗样。
林药郎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听着那说辞:“……”也好!是不是真的这样的家事,他也不知!但应该是真的!那可是唐国公府的公子。
他的心放下了,联宗就联宗,联宗乃是家事,谁管的着?礼法大如天,尊礼法而行,何错之有?
他心情好了,便喊了店家:“切二斤羊肉来!”
桐桐朝后一靠,正惬意呢,就见外面有禁卫军进来,查路贴。而客栈角落有一戴着斗笠之人显然有些紧张,他侧坐了过去,将脸对准里侧,只用余光看禁卫军。
这家伙真是杨玄感一事余孽旧党?
是否可用呢?
她没动,只等着看此人能不能躲过去。结果他躲过去了,禁卫军并未查出什么。
等禁卫军出去了,这人看了过来,朝桐桐点了点头。
桐桐颔首微笑,跟林药郎分开之后,她又上马市,想找一匹还算看得过去的马!却不想又看见了那个在酒肆见过的汉子,两人同时相中一匹马。
桐桐才要打招呼,却从对方的袖子里看见一面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篆字——蒲!
蒲?
隋朝有一上柱国李宽,被册封为蒲山郡公!
他有一子承袭了爵位,是为蒲山公——他就是李密!
李密随杨玄感造反,后上瓦岗,前锋营叫蒲山公营!
而李密在杨玄感造反兵败之后被俘,在押解的路上逃跑,藏匿于民间数年!
所以,眼前这人就是——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