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已尽在咫尺,也就这三两日,必能抵达。
驿馆客栈中,打着‘李’‘唐’旗帜的一行人安顿在客栈之中。世人皆知,这是唐国公府出行。
从马上下来的少年英姿勃发,而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年与前者颇为相似,但似乎更加内敛俊美一些。
驿馆中人打听,这才知道这是唐国公府二公子与三公子。
四爷随着进去,这一路颠簸,浑身骨头都疼。所带医者,医术实在是稀松平常。
李世民见他连往下坐时,都皱着眉,好似哪哪都疼!
他就:“……”就这样,你还行伍建功立业?只安抚说:“洛阳城中有好大夫,着人请了调理几日!专请个医者,陪咱们回程亦非难事。”
四爷应着,以转脸却被驿馆中贴着的通缉令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通缉令似乎贴的时日有些久了,竟是字迹有些模糊。
他便问了一句:“这是通缉何人?”
“怕是公子们路上周转,并不曾留意。”
四爷:“……”也可能是四处起事,政令并不畅通。他没有打断对方,等着饭菜,顺便听听,这又是缉拿哪个。
“杨青鸟。”
杨青鸟?四爷皱眉,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看李世民:“二兄可曾听过?”
李世民也摇头,看向驿馆之人:“此何人?犯了何事?”
“此乃前太子庶女,以巫蛊之术害君!年方十二……”
四爷裹紧大氅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前太子庶女?”
“正是!”
四爷:“……”这个身份可真是……呵呵!
李世民没说什么,好像只是打听了一点闲事,而后催说:“饭食快些,需得软烂清淡……”
“喏!”
软烂清淡的……白菜萝卜疙瘩汤,倒是有熟羊肉,没给他吃而已。可饶是清淡到几乎无甚滋味的疙瘩汤,四爷也算是吃顺口了。
不仅觉得这个东西还能入口,甚至当天晚上,起了鼾声。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卷,朝隔壁看了一眼。侍从低声道:“三郎睡沉了。”
这一路睡的都不甚安稳,怕是路上不太平,心有所忧!如今眼看到了,他踏实了吧。
是的!眼看到了。
四爷看着崭新的洛阳城,撩开车帘子,看着眼前的城门。进城需得验查,四爷便主动从马车上下来,并不为难人的样子。
其实他的眼睛在四下里寻,终于在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几个符号。
这几个符号对应的密码翻译过来,只四个字——福源寺东!
李世民很忙,才一安顿下来,就要四处送拜帖,跟长孙家协商婚礼。四爷就提出,“二兄,我四处走走,在市井中转转。”
是说去听听都城的动向。
“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令了,看诊之后,若是身子无恙,方可出门。”四爷:“……”倒也不急于一时。
他跟管家打听:“太医令乃何人?”
“巢元方。”
四爷:“……”巢元方?耳熟!名医否?自己见过的医学著作浩如瀚海,哪个都是医学大家,其中是否有此人?应该有吧!确实有熟悉的感觉。但更多的……记不住。
他以为能等来巢元方,却未曾想到,巢元方进宫去了。他的大弟子,一个姓林的郎中背着药箱上门了,陪着笑脸说话。
管家进来禀报,“莫如另请名医。”绝不将就。
四爷摆手,再耽搁下去,今儿就无法出门了。他只说:“初来乍到,不拘与何人相处,和气为先!”
“喏!”
四爷便见到了一位林郎中,不像个大夫,倒像个是个走江湖卖艺的。
林郎中坐下,要请脉。
四爷伸出手,放在脉诊上。林郎中搭着诊脉,那手指枯瘦,不像是只做郎中之人。尤其是手上的细微疤痕,像是做过雕刻的活计似的。
许是爱好雕刻?
他看过就算了,谁还没个爱好呢?随意的扫过,才要收回视线,就被此人袖中的钱袋吸引了注意力。
那钱袋上的针脚……可太熟悉了。
四爷看了此人一眼,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敢问林郎中可熟悉洛阳?”
“熟悉!熟悉!还算熟悉。”
“某有一旧友,姓林……听人说,在洛阳城中见过他!你可知洛阳城中有一福源寺……”
林药郎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那小子的根底!眼前这人是知根底呢?还是不知根底。
若是知根底,自己说是林桐的叔父,对方必然以为欺瞒。
若是不知根底,那岂不是跟自己一样,许是那小子用另一套说辞骗了人家唐国公府的公子呢?这要是没对好词,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老江湖就只笑:“说起来,小人也与侄子在福源寺左近小住过,您要去福源寺,何须寻旁人打听?”于是,详细说了福源寺的地址。
而后收了手:“公子舟车劳顿难免,并不大碍。”
四爷朝此人点了点头,可以笃定,此人嘴里的侄儿,应该就是桐桐。只是不知道此人包庇了桐桐,还是压根不知道桐桐的真实身份。
此人离开后,必去给桐桐通风报信。也好!身边总带着人,见面不知身份,却说的投契,这是惹人怀疑的。
桐桐事先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会应对了。
“谁?”
“唐国公府三公子。”
桐桐:“……”李渊是唐国公!他的第三子?李玄霸?
她顿时就无语住了,怎么就李玄霸了!李玄霸的名字真的很霸气,她特喜欢!但跟他是不匹配的!
也不是说白瞎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其实,还是有点白瞎的!
不过,怎么就李玄霸了呢?
林药郎叹了一声:“郎君只怕出身不凡……”否则,不能与唐国公家得公子论朋友。
桐桐:“……”我俩何止朋友!我俩现在的爹还是嫡亲的表兄弟。这个关系怎么论呢?
这得从一个叫独孤信的人说起!此人可以说是历史上最牛的岳父。他当过三朝的国丈!
此人的大女儿嫁给了北周明帝,他是北周朝的国丈。
可隋不是取代北周么?人家独孤信有个忠心的下属兼挚友,这人叫杨忠。杨忠当时是北周柱国大将军,封随国公。
独孤信觉得杨家家族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就把他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
杨坚建立了隋朝,他是隋朝的国丈。
而在此之前,独孤信跟一个叫李虎的关系不错,两人在西魏时期,同为‘八柱国’之一!于是,独孤信把四女儿嫁给了李虎的儿子李昺。而李昺和独孤氏生了一个儿子叫做李渊!李渊建立大唐,追封亲生母亲为元贞皇后。所以,独孤信也是大唐的国丈。
他给女儿们选了三个女婿,都成了帝王。
这么一算就清楚了,独孤信是杨勇和李渊共同的外祖父,这两人是姨表兄弟。
那么到了杨青鸟和李玄霸这里,算是第四代。
这玩意……不符合优生优育的条件呐。
林药郎长叹一声:“……听闻唐国公荒诞……酒色皆沾!近日弹劾颇多!不过,唐国公自幼便得先帝与太后喜爱,多有偏宠,想来该是无碍……”
桐桐:“……”她只能谎称:“玩伴而已!三公子身子不好,少出门交际!偶尔一面,偶有来往……而已!”
林药郎不爱听她鬼扯,转身背着药箱上了牛车,走了。
人才走,桐桐就赶紧出去,站在院子里眺望。不大功夫,果然看见数骑慢行前来。打头的少年眉宇间一颗鲜红的朱砂印。
她就:“……”这是李玄霸?
四爷:“……”这就是李玄霸!比书上写的好看多了。书上说此人面如病鬼,枯瘦如柴……这模样好看吗?
英雄不都是美的!别幻想了。
桐桐扬起笑脸,“李兄,许久未见!当年偶尔相遇,萍水相逢,你我一见如故,只可惜时短日长,匆匆一别……”
“已有三载!”四爷接了她的话,“当日在五台山初见,而今亦是历历在目。”原身很少出门,更何况无仆从跟的时候就更少了。
三年前五台山,确实有落单的时候。早年,隋文帝下令给五台山台顶建寺庙,东南西北中五台各建一寺庙,建成之后,朝拜之人络绎不绝。
桐桐心领神会:“望海寺、普济寺、法雷寺、灵应寺、演教寺……”说着,就豪爽的把了四爷的手臂,与他同行。顺便也号脉,看他身子如何。
结果一搭脉就知道了,确实是体弱,胎里带的。
她看清了四爷的眉心,知道是他自己闹鬼,就故意高声问:“不过……李兄,你这眉间……昔日可当真没有……”
四爷也高声的说起了‘离奇事’。
于是,外面带来的仆从把两人的怎么认识的,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就都听到心里去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到正题,便有客人上门:宇文承趾来了。
四爷:“……”宇文家要拿杨青鸟说事,处处发通缉令,处处不见真行动。你就这么大喇喇的跟宇文家得人交往,倒不是担心你露馅,就是……这么愚弄人,是最容易招恨的。
桐桐‘嘘’了他一声,马上就变成了桀骜又冷面的模样,不疾不徐的迎出去,压着声音:“宇文公子,今日有客,怠慢了。”
“哦?”宇文承趾一看仆从的衣衫,就笑问:“可是唐国公家仆?”
四爷就不能躲着了,李渊跟宇文士及有来往……其实,李渊的处境,他当然会跟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个宇文士及是宇文述的次子,是宇文化及的弟弟,是眼前这个宇文承趾的亲叔叔。要是论起来,这可是世交!
于是,四爷出来了,笑的温厚儒雅:“世兄,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