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了,四爷又出门。
油漆用小坛子装着,这玩意还是偷摸弄来的!快年底了,街道办要迎接领导检查,要把红五星之类的刷刷漆,有些地方特别高,需要年轻人上上下下帮忙。胡同串子很多,但是耐心的去帮忙的却不多。
原主的父亲金举人在街道办工作,四爷去拿钥匙的时候看见了,主动伸手帮忙了!冷冻寒天,爬高上低,有人给干活,那负责杂务的宣传干事就躲到屋子里烤火去了。
四爷把活干了,得到一把用过的油漆刷子和一点油漆。刷油漆嘛,刷一遍是刷,刷三五遍也是刷。尤其是高处的,又没有人来检查,还观察的那么细致。
该刷三遍的,他细致点,一遍就过了。油漆这不是就省出来了。
有了油漆,那就看运气了!如果人就在京城,那好办了!标语这个东西,到处都是。只要写的内容没毛病,你只管写,没有人会过来问一声。
在比较有名的地方都写上,桐桐肯定能找去!哪怕是从哪条路上过一下,扫一眼就能知道自己在找她。
晚上出门,走着肯定不行,他得借自行车去。
听见动静了,金举人从东厢出来:“大冷天的,不在家呆着,去哪呀?”
“帮朋友一忙,去去就回。”
“别打架,别掺和……早早回来。”
“好!”
嘴上应着,不得那边再叮嘱,人已经出了门了。巷子口一修自行车的便民服务点,街道办安排了一个腿脚不灵便的光棍汉在这里,一间低矮的房子,一半是零件和修理着的自行车,一半是炕,是锅灶。
四爷路过的时候帮这个老祁提过水,搬过煤球。本来只是进进出出打个招呼的关系,因为四爷给帮忙了,迅速的亲近了起来。
之前四爷就晚上用这边自行车,有些是有问题了,下班推来!老祁晚上给修好,不耽搁早上上班用。
因此,这边总是有一两个自行车空闲着。
从这里借车,没人问他去干啥了。前几天晚上就是用这里的车子,用完就给人家擦拭干净,把车子上大大小小的问题都给拾掇好了,还省了老祁的功夫。
今儿四爷又给老祁打了半斤酒,老祁坐在炉子跟前,指了指自行车:“补带的!骑回来看看气怎么样。”
“成!”四爷把车推出去,把门给带上。
先去把写过的地方看一看吧!骑到地方,拿手电筒看一遍,直到第三个地方,这才看见一串标识:市芭蕾舞团?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要是再找不见,他就得想着在权威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这是唯一能联络到桐桐的途径了。
寻到了,心安了,打道回府!
路上一串串混混顽主玩去了,原身……不算是顽主,但也属于跟一群小子玩的好的。但今年一起玩的大多数都下乡去了,原身要是再没有工作,明年春上就得下乡了。
老祁听到车子响,还心说,今儿回来的早。
果然,车子骑回来了。
老祁把酒递过去:“冷吧?暖一暖!”他打趣说:“这是谈对象了吧?”这世上能叫小伙子不怕冷的往外窜的没别的——姑娘!
这要不是有对象了,就是贼上谁家的姑娘了,想找人家搞对象。
四爷夸老祁:“经验之谈!”
老祁点着这小子:“果然是有对象了!说说!说说。”
四爷只笑,把酒喝了,“回头……谈成了,再告诉您。”他在炉子边烤火,手脚都暖热了,这才给把自行车擦洗干净,然后给链子上油,又看了看补过的轮胎:“可以!没漏气。”
“要不,你跟你爸说说,你来给我当个学徒!”没几个钱吧,但至少不下乡呀!“行!”四爷虚应着,“回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就来跟您作伴。”
要走了,又给拎了半桶水进来放在炉子边上,要不然明早想洗漱都没有凉水勾兑。归置好,他才告辞:“回见了您呐!”
“这小子……”还怪招人喜欢的。
大门一响,王竹兰就推了金举人一把:“老四回来了。”
金举人舍不得暖热的被窝,只在里面大声喊:“老四——”
四爷应了一声,却先把自己屋子的炉子捅开,叫暖着。这才往厢房里去!
门帘子撩着,里外能看的见。
王竹兰说儿子:“炉子边烤着菜饼子,垫点。”
酸菜和玉米面炕出来的,饿了也觉得好吃。
四爷顺手就拿了,靠在方桌边,等着里面说话。
金举人披着棉袄坐起来,“你明儿去街道办一趟,去开证明。后天拿着证明去街口的国营煤球店,去报到去……”
四爷:“……”啥?煤球店?
“先去就是学徒,下两年苦!煤球店最少不了算账的,老卫还有三年就退休了!你高中毕业,回头老卫一退休,你就是店里的会计!”
每家每月都有煤炭指标,这个买十块,那个买三十块的,这算账不需要人呀?先去干这个活,回头就是店里的会计!干两年会计,有经营了,再看看别的地方,调动起来这就方便了。
不要瞧不上煤球店,人家是国营的,虽然乌漆嘛黑的,看着脏兮兮的,可这样的工作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弄到?多少人抢呢,能轮到你就偷着乐吧!
再不济,拿的是国家的工资!要不然试试下乡去,下乡就不脏不累?可下乡啥待遇呀?吃的饱吗?你吃商品粮,拿学徒工资,他们呢?
“不要只好面子,务实一点!骑驴找马,逮住啥是啥,对不?”
四爷:“……”行吧!煤球店就煤球店吧!咱这日子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我明儿下午去街道办开证明。”
啊?上午有事?
“想洗个澡!”
哦!应该的。那就去睡吧!
四爷从里面出来了,把门给带上。炉子开着,屋里还算是暖和!早起是凌晨四点,在澡堂子里泡了,洗完顺便理发,然后拾掇利索。身上的票票不多了,早饭都没舍得吃,去外面吃早饭,就意味着得花粮票。
他先坐公交去芭蕾舞团,今儿肯定能见到桐桐。
桐桐来的早,因为林暮秋送完自己还得去上班。一般她会提前二十分钟到。
单位里负责打扫卫生的几个大姐到的早,所以一进入单位内部,这就可以放心了。门卫很严,就是老有小伙子来纠缠小姑娘们。
桐桐从自行车后面跳下来,按照原主的习惯,摆摆手先朝里面跑,在二楼的窗户朝下挥手,林暮秋看见之后,这才骑车离开。
今儿也一样,桐桐跑上去跟林暮秋摆摆手,看着他离开。
然后就站在窗口看着,看着朝这边走的人。大概七八分钟之后,从对面的公交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桐桐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蓝色大衣的年轻人,从走路到左顾右盼的习惯就知道,就是他。
她转身就往楼下跑,正装上往上走的团长党青云。
“姑姑……不是,团长!”桐桐指了指下面,“我去去就来。”
党青云的父母都牺牲了,他父亲本来就是孤儿,没有姓氏,便姓了党!党青云自然也就姓党。她在保育院长大,跟林暮秋……不是兄妹,也都成兄妹了。“那也别跑,多滑的,再给摔了。”党青云朝边上让了让:“不许走远,马上到上班时间了,迟到了扣你工资。”
“嗳!就来。”
人都往下跑了,党青云想起了:“你下去干嘛去呀?”
理由都想好了:“……那个……我们更衣室的大门关不严实,我找个朋友来修。”
“后勤师傅没给修好吗?”
“老师傅请病假了!这个周都没时间。”
“哦……”
桐桐跑下去了,四爷过了个马路,就看见穿着一身军绿棉衣棉裤棉鞋,戴着厚厚的军帽,围着大红围脖的姑娘从里面跑出来。
许是头小脸小的缘故,显得军帽特别大。本身就纤瘦,这棉衣穿在身上也都显得宽松。
但这肯定是桐桐!
到了跟前了,能看清楚五官了,四爷明显愣了一下,就不由的笑:臭美坏了吧。瞧给灿烂的!
桐桐不由的笑出声来,小伙子留着眉目清朗,干干净净一斯文小白脸。
才要说话,一姑娘骑着自行车过来,往里走的时候喊:“林桐——谁呀?不急着上班?”
桐桐朝后面看了一眼:“那个……找朋友来修门。”
“更衣室的门?”
“嗯呢!”
“那走吧!赶紧的,一会子的要训练,得用更衣室。”
桐桐找四爷招手:走走走!进去说话,外面太冷了。
于是,四爷被带了进去,工具有,就是敲敲打打的修一修。
党青云不放心的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找来的这个小伙子不是那油嘴滑舌的,活干的也一板一眼的,就把桐桐叫到一边:“才认识?还是早就认识?”
“就是脑袋被砸了一下,当时有人路过,看见了给送医院的……他帮了我大忙了。”
这个当然是瞎编的,刚砸了时候流血了,原主自己捂着脑袋往回走!大冬天的戴着帽子,血没留下来。到了家属院的卫生所,这才晕过去的。其实当时就有些失血过多了,换成了自己才好像当时不太要紧。反正那顶帽子已经戴不成了。
为了两人认识的合理性,桐桐把四爷放到这一段经历里了。
党青云接受了这个说法,“回头去后勤领两张工业圈,谢谢人家。”
哦!好的!
人走了,桐桐才跟四爷对口供,“……啥名字?”我得知道呀!要不然就拆迁了。
四爷:“……”他当时手就不动了,原主的名字……他想改!
桐桐看他:那么难以启齿吗?
四爷重新忙开了,低低的吐出一个字名字——金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