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河8

四爷这长相,妥妥的门面担当呀。

清瘦、斯文、白净、明朗,看着又沉稳气派,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

这种门面担当躲在后面干什么?看看找的这个旗手,啥模样?五大三粗,胡子拉碴,那手上的黑煤渗到指甲里,咋都不知道收拾干净呢?

要表赛了,物资局派了工会主席翟大姐来。

翟大姐五十来岁,这个称呼也不是小年轻能叫的。要说大方,那物资部门是相当富裕的。给的福利也不错!人家都穿秋衣秋裤,咱不是呀,咱除了发秋衣秋裤,还发了绒衣绒裤。

男同志一律军绿色的,女同事的一律紫红的。

裤子呢,都穿军绿色的裤罩,咱这着装指定独一份。

四爷对衣裳是满意的,这玩意里面套上秋衣,再套个贴身毛线背心,外面套一绒衣,这肯定不冷。

正混里面,听这些人说吹牛呢,这个翟大姐在前面喊了:“……那个……那个白白净净的……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过来!前面来。”

四爷没觉得叫自己,但周围人哄笑,有人还推了他一把:“金望才,叫你呢。”

叫我?

谁白白净净的?谁眉清目秀了?

什么眼神呀?这几个月已经尽量粗糙了。

四爷只能超前走,这是要干嘛呀?

这老大姐比王竹兰的年纪都大,真就是一老阿姨的年纪,这会子正上下打量,打量完了,更满意了,揪住他的胳膊,朝边上的带队喊:“这样的是门面!门面装点的好看点。”

挑出来的那个啥模样呀?黑灰镶嵌在抬头纹里了?虽然是劳动人民本色,不能说不好!但是赏心悦目,叫人一眼就看到并记住,这不更好吗?

看见了吗?今儿本来就是万人大会,再加上来看热闹的,数万不止呢。

来来来!换这个。

翟大姐说先挑出来的旗手:“想办法洗个脸去!你这脸上擦上粉,都像是羊粪蛋蛋上挂霜,不是那么一回事。”

话音一落,周围哄笑声一片,那人也笑:他也不想丢丑!

四爷:“……”不!别!这个是绝对拒绝的,“我还得比赛,胳膊也疼……”

“给你发一瓶红花油。”别想找机会偷跑。

四爷:“……大男人的,是不是就不用……”

“什么大男人?毛长齐了吗?谈对象了吗?”还大男人,“老实呆着!屁大点孩子,我儿子都比你大,还不好意思了!乖乖的,当好旗手,就给记一功!就有没名次,也有奖励。回头给你介绍个对象……”

然后围上来好几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帮着打扮。

四爷:“……”桐桐呢?这种中老年女人一直都是桐桐在处理!

要么说天下的女人千千万,只有桐桐最耐看么?过日子长啥样不重要呀,看久了都行!关键是这性情……桐桐就是长到八千岁,那都是可爱的!

这些女人才四五十年,怎么就能长的叫人避之唯恐不及呢?!

好几个人,叫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的,不闭不行呀,那么粗的眉笔,那么劣质的眉笔到底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脸上是擦粉么?还有给嘴唇上抹什么?口红么?谁用过的口红就给我抹?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这个真不能忍了。

结果人家拿的不是废弃的口红,这会子着急了,扯了一块大红的纸张,然后把纸张对着,红色的一面朝外。“快!嘴唇添湿,含住这纸……”比口红好看。

“不用……”

“怎么不用!快开始了!”

四爷坚决不从,但人家伸出舌头在纸上一舔,就要把舔湿的纸往他嘴上贴。他立马拉了另外一张,自己含着了:行了吗?可以了吗?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翟大姐这个年纪的女人,咱拿天下的男人都能有办法,但就是对付这种女人……真的,没办法!以后有多远离多远,消受不起。

离了桐桐……被人逼迫至此,真是岂有此理!

含完了,这大姐接了纸,再用纸张湿了的地方在四爷脸上蹭了蹭:瞧!红脸蛋这不是就有了。

四爷:“……”他的胳膊还被人拽着呢,想抬胳膊去擦没能顺利抬起来。

这是个什么单位,野蛮又粗暴!可别说什么提拔不提拔了,也别说油水多,受不了,我得考量是不是要跳槽。

大喇叭上进行曲声音那么多,数万人的场子人声鼎沸,满眼都是乱糟糟的。想来桐桐也看不见!没事!没事!

通知民兵同志要进场了,这就能脱离那些女人的掌控了。

他又不在乎新衣服是不是脏,赶紧往用袖子擦。

可红纸上的红跟口红是不一样的!

口红是油脂性的,不会跟皮肤黏在一起。但是红纸上的可不是,尤其是嘴唇干燥起皮的情况下,一沾就干在了上面。除非用嘴唇再给舔湿润了,然后用袖子一蹭。

但是嘴唇上能舔湿了擦了,脸蛋呢?

桐桐把水壶里的水打在红纸上,给大家补妆!她觉得怪看,但是大家都觉得很美。稍微蹭掉一点,赶紧的,给补上吧。

那么大两坨红脸蛋子,桐桐:“……可以了!”真的可以了,不能再补了。

正忙着呢,听到边上有人喊:“……林桐……林桐……”

是单位来给她加油的吧?她朝那边笑了笑。

一个同事指着边上:“你妹妹!你妹妹!”

桐桐看过去,这才看见惦着脚尖忽隐忽现的一个姑娘,“林柔?”

林柔还没长起来,她这会子从人群里挤进来,“三姐!”她从脖子上挂的军绿包包里往出掏,然后把一个剥皮的鸡蛋一下给桐桐塞嘴里了:“赶紧吃!”

噎死人了!

林柔拿着水壶呢,这会子拧开就给喂:“咽下去。”

这里面不是水,是麦乳精冲出来的,还是温热的。

桐桐才要说话,又被塞了个鸡蛋到嘴里,她连连摆手:够了,不吃了!

林柔拍了拍包:“带了十个鸡蛋,奶都给剥好皮了!你先去……等一会子我找你。还给你带了个肉罐头,一个橘子罐头。”

桐桐:“……”

林柔果然跑了,坐在党青云的边上去了。

桐桐才升起的找找四爷的心思瞬间被拉回来了,嘴里这个鸡蛋赶紧咽下去吧。

她今儿也是旗手,但不是主旗手!

主旗手是广播台的陈歌,她长的高大健硕一些,看上去就很有力量感!像是桐桐这样的,在舞台上那当然是好看,但是真要是到生活里,在这样的场合,还是需要这种看着就是力量型的选手。报社的王晓雅跟桐桐一样,是副旗手。

这会子都开始整队了,王晓雅还在问:“你妹妹?”

“嗯!”

“是亲的吗?”

“嗯!”

“瞧着不像呀!”

桐桐:“……”其他三姐妹都没有原主这么扎眼,老四林柔比之两个老大老二,容貌还要更普通一些!她也像父母,但是好像挑着缺点长了。

肯定不丑,一般的人样。但跟原主放在一起,就显的特别寡淡了一些。

桐桐说:“……嗯!我在我家最笨!老四最聪明。我奶说,我用脑子换了脸,她拿脸换了脑子。她是珠算、心算比武冠军,在银行学校念书……可厉害了。”

行业内的尖子这叫专业!出身正,这叫红!人家又红又专,是真的厉害。

而今对又红又专的人,那都是高看一眼的。

开幕式一开始,所有的队伍正步走,接受主席台的检阅。

林柔特别惊讶,自家三姐的动作就是刚劲的,那正步踢的铿锵有力。跟舞台上的柔韧完全不同。她没有带进去任何舞台动作!

芭蕾里也有类似的正步动作,但那是舞蹈!扛枪的姿势等等,都跟真的拿着枪不一样。

这要是惯性带出来,那……多奇怪呀。

可人家没有,一点没有舞台上的感觉。

她低声跟党青云说:“我三姐很厉害呀!”

谁说不是呢!确实是叫人刮目相看。

桐桐只能听到大喇叭上的播报,什么物资局派出了多少人的队伍,她就知道,四爷就在那里,正在经过主席台!但是距离太远了,只能看见穿着绒衣、绿军裤黄胶鞋的队伍……她不能扭头去看,那就不能凭身形区分四爷的站位。

边上是特别大的议论声,都是从看台上传来的声音。他们在讨论人家的服装,多暖和呀!全新的绒衣!露出来的秋衣领子也都是崭新的。

那一声声的羡慕,听的桐桐都羡慕了,这会子起风了,冷死个人了。

可还有比自家更惨的,前面是教育部门的,他们穿的是白色的确良衬衫,蓝色的长裤。一个个的冻的跟三孙子似得。

这一检阅完,稍息之后,林柔就跑来了,把大衣给披上,“再喝点热的?”不是!冻的想上厕所。

“那走,先上厕所!”

想上厕所的人太多了,解散之后都往厕所跑。张爱红喊着:“不要瞎跑,上完厕所去看台集合!看准咱们得旗子,就在出发的那个地方……”

后面再喊啥桐桐都听不见了,真的是冻的想上厕所。

那一个个的冻的乌青,乌青的脸上红坨坨,真的是不忍直视。

在临时搭建的厕所里解决了问题,桐桐一边裹大衣,一边哆嗦着,冻的打尿颤!

裹好了,才一抬头,听见一个声音跟谁借水:“同志,能给我倒点你水壶的水吗?”

桐桐看过去,四爷拿着个小小的手帕,拦着自家这边的一个男队员,要对方水壶里的水打湿他的小手绢。

她绕过去,歪着头看四爷。

四爷眼睛一扫,跟桐桐对视上了,他:转过去!不许看!看什么看?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