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卫奉夏飞尘的命令,上来告知盛暃地牢虺虫一事,刚爬完楼穿过廊道,就被屋内爆开的五行之气掀飞。
廊道里不少司卫都因为巨大的气浪冲击而摔飞出去。
上下三楼都有人在屋中激战,外界的人却没能察觉。
邹野喜踹开审讯室的大门,捣棍掀飞桌子,要从盛暃手里把人带走。
字灵化作金色弯刀落入盛暃手里,他单手挑开棍势,抓着卫仁的衣领甩开。
江尺挥剑立于前方,拦下了邹野喜前进的道路。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盛暃扫了眼躺在地上艰难呼吸的卫仁。
“跟你不对付的都是一伙的咯。”邹野喜欺身上前,立棍借力朝着江尺踹去。
江尺刚有动作,就被黑暗笼罩。
天机·吞影。
盛暃反手握刀上切,金光切开黑幕。邹野喜人影已到身侧,盛暃将手中弯刀甩出,击退欲要将卫仁带走的少年。
“退一万步来说,他又犯了什么事需要被抓到刑水司来?”邹野喜退至室内一角。
江尺吹了声口哨,邹野喜视线往后扫去,一股阴冷的寒气从屋墙中透出,黑色的影子缓缓具象成手持刀剑的兵家剑灵。
盛暃和江尺将邹野喜前后的退路都给堵住了。
“你擅闯刑水司,也该留下。”盛暃甩手,破魔刀在他掌心旋转一圈。
“刑水司今晚这么多人,我来凑凑热闹又怎么了?”邹野喜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太子殿下让我来刑水司问通信院查得怎么样,合情合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他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卫仁:“没想到一来就发现你们青阳欺负咱们燕国区区六境的小术士,我仗义出手阻拦,这又触犯哪国律法了?”
……区区六境的小术士。
卫仁无语:“你也不用跟他说这么多废话。”
邹野喜哼笑声,气势陡然一变,单手掐诀:“巽卦,疾如风。”
他的动作加速变快,肉眼无法捕捉,持棍往前压,力战盛暃与江尺加一个剑灵。
屋中的五行之气乱窜,好几次差点波及卫仁,都被邹野喜回身一棍挑飞。
“阴阳家的底子,兵家的棍势。”江尺与邹野喜过招时赞道,“天赋不错。”
“远在你之上。”邹野喜扬眉一笑,反手挽了个棍花弹开从后方袭来的弯刀。“你怎么老是偷袭啊。”邹野喜目光扫向盛暃,带着鄙夷。
他张口正要多说几句,被与剑灵合力攻上来的江尺打断。
盛暃转了攻势,弯刀直接砍在卫仁身上,从他的肩膀穿过,带出大片血花。
邹野喜听见卫仁的痛叫,吞影闪身回退,却被江尺截住。江尺手中的奇兵·令邪泛着幽冷的光芒,秒破吞影的黑暗。
盛暃再次落刀,卫仁极限挣扎滚去一旁,衣角被划破发出撕拉声响。
金色弯刀如催命符紧追不放,卫仁忍着肩膀的伤和手脚的不便在地上滚,最终还是被弯刀追上,刺穿他的小腿。
邹野喜对盛暃的行为表示震惊,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欺凌弱者。
眼瞧卫仁真的要被盛暃一刀刀砍死了,邹野喜也敛了神色,棍花挡开江尺的瞬间唤道:“苍龙,尾宿,火尾虎!”
尾宿星将·火尾虎。
数星连线结阵而成,星将具象而出,火尾虎甩动巨大的青色龙尾,化作惊雷长箭杀向盛暃。
盛暃回首,惊雷长箭刹停在他眼前,因为他单手拎着卫仁的脖子,刀刃贴在皮肉前,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断卫仁的头颅。
屋中的所有人都停住了攻击。
“你不会真的要杀了他吧?”邹野喜脸色古怪道。
“我在问话,是你突然出现搅局。”盛暃冷淡道。
江尺横剑拦在两人之间。邹野喜没有贸然前进,他不敢赌盛暃是否真的会动手。
六境的卫仁在这三人眼里是个脆皮,一捏就死。
“你要问什么?赶紧问。”邹野喜皱了皱眉。
盛暃看向奄奄一息的卫仁:“你这几年在燕国活跃,以为农家有几个人追随你,就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他这话里满是嘲讽。
卫仁脑子有些晕乎缺氧,他被远在自己境界之上的五行之气挤压的头破血流,血水污染了视线。
“素夫人死了,她手下的人总需要一个好的去处,那些人跟着我混确实不错,比跟着素夫人要强多了。”卫仁咧嘴一笑,配上满脸血水,竟有几分骇人。
盛暃没被这些话惹怒,而是扫了眼被拦在一段距离外的邹野喜:“怎么不炫耀一下你是如何攀上燕太子这根高枝的?”
“你要问的是这种无聊的问题吗?”邹野喜不满道。
“你还不配知道。”卫仁说。
盛暃掐着他脖子的力道加重:“那你也不必说了。”他杀心已起。
“住手!”邹野喜扬声喊道,悬在半空的火尾虎惊雷长箭发出尖锐声响继续往前。
生死一线,卫仁染血的眼瞳咻地映入一抹青色。
细长的青叶剑刃穿墙而来,在盛暃掐断他的脖子前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穿过他的胸膛。
这份冲击将卫仁带着一起朝着窗口摔飞出去,盛暃则燃起护体之气,抬手避让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
屋中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卫仁被突然穿墙而出的青叶剑刃一击秒杀。
被掀飞的卫仁还未坠落前,大量青叶剑刃从四面八方穿墙而来发起围攻。
“三少爷!”江尺急声叫走距离窗口最近的盛暃,剑灵护着二人被剑刃穿成刺猬散去。
邹野喜纵身从被破坏的窗口追出去。他刚翻出去,屋内就被青叶剑刃占领,锋利地割碎一切拦在它们前方的事物。
桌椅翻飞爆裂,青叶剑刃朝着被困的二人一拥而上。
“剑解·流风回雪!”
江尺拦在盛暃身前,双手持剑,蓄满五行之气,抽神魂寄于手中兵器,短时间内使得剑意暴涨。
朔风降临,寒冰之息爬满屋中四处,无形的剑气乘风落雪,生生拦住了满屋子数不清的青叶剑刃。
江尺浑身冷汗,不敢有丝毫放松,拼尽全力与对方进行博弈,完全不敢分心。
风声尖锐,最靠近两人的青叶剑刃在对抗中颤抖着前进。
盛暃此时才注意到青叶剑刃蜂拥而来的方向。他抬头望去,只见屋顶嘭的一声巨响,他还未看清人影,江尺就败了。
流风回雪碎裂,似冰凌坠地,行气对冲暴击江尺和盛暃二人,青叶剑刃趁机而上。
姜丰羽拎着青叶水剑犹如天神降临,凝神挥剑横斩,击退屋中所有青叶剑刃。
这些以气化刃并非他所为,而是虞岁的逆星反极,逆反而出的力量。
盛暃撞到屋墙,伸手扶住被重伤的江尺,一手抵挡气浪,在坠落的屋顶飞屑中,他看见站在屋顶洞口边缘的一抹黑色衣角。
姜丰羽抬头,朝站在楼上的虞岁望去。
他方才不知道虞岁为何突然攻击楼下,见到盛暃才明白过来。
可在攻击盛暃时,她似乎还杀了一个人。
姜丰羽余光往窗外扫去。
“南、宫、岁。”
盛暃透过洞口看清女人的脸,脸色阴沉如水,三年的疑问得到确切的答案。她没有死。
虞岁却没看他一眼。
“站住!”
盛暃见虞岁要走,厉声阻止,姜丰羽先他一步瞬影追上去。
此时楼上的打斗终于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楼下刑水司的各分部队伍都赶了出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盛暃追出去,看见雷光大闪飞坠,抬头望去,发现从百相阁里打出来的荀之雅和神秘人。
江尺撑剑起身骂道:“这南靖的刑水司没一个有用的人吗?”
连他们老大被打了都不知道!
刑水司从白天搜查通信院开始就一直往外派出人手,夏飞尘还在地下处理虺虫,晚上又发生了丹国大公主被杀事件,留在这里的精锐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荀之雅与神秘人缠斗,发现自己对天罚的运用还是不够熟练,几次被对方挣脱束缚,险些把人放走。
此时因为多次使用天罚,导致她脸色有些发白,御气不稳,这会终于突破百相阁的禁制出来,准备让刑水司拿下神秘人。
荀之雅刚一开口,就被天降红伞罩住,动弹不得。在她身后的虞岁伸手掐着荀之雅的脖子,朝屋顶之上的神秘人扬声道:“抱歉啦,我要与圣女殿下单独谈谈。”
神秘人身形顿了顿,他看见下方大量出现的司卫,还有要追上来的盛暃等人,没有犹豫转身御风术离去。
“南宫岁?”荀之雅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心中惶恐。
虞岁看向追上来的姜丰羽,将封阳蛊的解药朝另一个方向扔去,和伞的瞬间,带着荀之雅消失在姜丰羽视野。
等盛暃追上六楼时,一个人都没有看见,他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追踪残留的五行之气。
察觉动静戒备回身,发现是姜丰羽。
“她人在哪?”盛暃问完,上下打量姜丰羽。
姜丰羽手里拿着虞岁扔出来的解药,不动声色地藏于袖中。
“她带着南靖的圣女藏起来了。”姜丰羽说。
“你也找不到?”盛暃问。
姜丰羽摇摇头,不知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那你来做什么的?”盛暃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不客气。
姜丰羽不答,瞬影离去。
盛暃这会已经忘记卫仁和邹野喜这两个人,他现在只想抓到虞岁,于是回头吩咐南宫三部的人绕着刑水司追查。
江尺负伤,盛暃没让他动。
刑水司内频频传来大动静,引来外面不少人围观猜测。
卫仁被青叶剑刃的冲击甩飞,从窗口坠落时,又被光核具象的字灵飞鸟带走。
邹野喜追出去不见人,急得团团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会连个影子都没有?
夜幕之下,无人的废弃院落中,卫仁躺倒在屋檐下,身上的血水在地面流动散开。
他不知道是第几次历经濒死,生死一线,可这次似乎……没有带来太多的恐惧。
——是因为这只有些眼熟的字灵飞鸟吗?
卫仁合上眼,没能看见没入体内的十三境神魂光核。
*
医师奉命来到刑水司地牢,在文辛的命令下,只在龙梯口检查晕倒的司卫,很快三名医师就得出结论:“是农家吞息术,但此人吞息不稳,导致逆行,应当也不会好受。”
“这人有哮症,医师,你先看看她。”文辛当即指了指阿玲所在的位置。
文辛脑子里还在思考农家禁术为何会出现在地牢,阿玲就再也装不下去,将靠近自己的医师挟持,退到龙梯内:“站住,不许过来!”
“把刀放下!”
龙梯附近的司卫纷纷戒备。
还在装晕的文阳轴和文阳岫偷偷睁开一只眼,心道这丫头是真沉不住气。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阿玲扬声道。
她挟持的医师是位年迈的老者,身子骨看起来易脆易折,阿玲还没做什么,医师就已吓得脸色惨白。
文辛则面无表情,根本不理会阿玲的威胁:“动手。”
阿玲没想到对方这么无情,她还记着虞岁说的“不必害人性命”,等其他人攻上来时,反而在慌乱中将老医师护去了身后。
文辛观察到阿玲可以命令四周的虺虫,扬声道:“都注意了,这个女人可以指挥虺虫,不可近身,远攻将其拿下!”
阿玲手忙脚乱地应付。
文阳两兄弟则趁乱来到龙梯内,悄悄启动龙梯。刑水司控制了龙梯,但夺回控制权这事,对经常在太乙修龙梯的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在阿玲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龙梯忽然合上了门,将两拨人隔开。
文辛愣住了。
“谁启动的龙梯?”他气急败坏地喊道。
没人回答,他们也是满脑袋问号。好在文辛气归气,反应够快,立马下达命令追击,同时将这里的情况反馈给了夏飞尘。
夏飞尘的猜想被验证,眼下又判断抓住南宫岁的同伙更有用,于是一同追了出去。
他追出去才知外面的世界竟然更加混乱,导致夏飞尘都有几分茫然。
“盛暃!”夏飞尘眼疾手快地拦住往外走的盛暃,“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叫人来告诉你,地牢发现了虺虫,可能是南宫岁带人……”
“她把荀之雅绑走了。”盛暃说。
“什么?”夏飞尘不敢相信,“她不是来救李金霜的吗?我以为她会出现在地牢。”
“袭击荀之雅的不止南宫岁。”盛暃疾步往外走,脸色阴沉。
“还有谁?”夏飞尘语速飞快,“她在地牢的帮手暴露了,是个会使用农家吞息术和控制虺虫的小姑娘,也许还有机关家的术士在帮忙操控龙梯。”
“虺虫的事你找人去告诉顾乾,我现在要去找南宫岁。”盛暃觉得他烦死了,头也不回往外赶。
“去哪找?你知道她在哪吗?”夏飞尘上前一步把人拦住,“听我的,现在先去找她的同伙,既然他们一起行动,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盛暃还没回答,刑水司大楼内传来尖啸声,盘旋在高处悬而不落的气剑发出嗡鸣,扩大范围。
斗折蛇行被触发,刑水司的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楼下的人听见上边传来撕心裂肺地喊声:“殿下被贼人劫持不见了!快寻!”
荀之雅被闯入刑水司的贼人劫持,整个刑水司的司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通报的消息很快传出了刑水司,让其他人协同合作。
人们都以为荀之雅被乱党从刑水司带走了,可荀之雅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地牢之中。
通道里只站着她一个人,之前守在门前的司卫全都不见了。荀之雅暗自戒备时,身后忽地传来一股力量,将她推进狱牢里。
荀之雅没站稳,跌倒在地。
狱牢内,闭目养神的李金霜睁开了眼,惊讶地望着摔在地上的荀之雅。
暗处的机关被触发,死水渠晃动,地砖开始移动铺路。
“南宫岁!”荀之雅看向前方通往李金霜的路道,冷声道,“我知道你想救李金霜,只要我不松口,李金霜就绝无活路!”
“尊敬的南靖圣女殿下,你刚才这番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打算拿李金霜的命,与我交换你自己的命吗?”
撑开的红伞悬浮于空,伞面像是一簇簇燃烧的火焰聚集而成。
出现在伞下的人褪去了刑水司的外衣,垂在肩头的发尾系着红绳铃铛,随着人影的具象似乎发出了一声脆响。
李金霜眼里倒映出红伞白衣,漆黑的眼瞳像是被注入一道光亮,强势明媚,像当年一样突然进入她的世界又消失。
虞岁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荀之雅,她堵在离开狱牢的门前,像是断了荀之雅的生路。
“李金霜,你想救圣女殿下,只要我不松口,她可就绝无活路。”虞岁语气悠悠,像是顽劣的孩童,带着天真的恶意。
“我不需要她救!”荀之雅不等李金霜开口就反驳道。
“圣女殿下这么自信能从我手里活下去?”虞岁朝荀之雅伸出手,隔空御气掐住她的脖子。
荀之雅想要反击,却发现无法使用五行之气,低头一看,双手竟不知何时被缚龙索套上。
“殿下,你现在和李金霜一样了。”虞岁说,“被缚龙索封印五行之气的阶下囚。”
“你想做什么?”荀之雅后背被冷汗浸透,却保持冷静镇定,没有将心中的慌乱泄露丝毫。
虞岁朝荀之雅走去,来到她身前,带来寒冷的气息。
“你体内有防御虺虫的道家封火雷咒,所以你不怕虺虫。”虞岁凝视着荀之雅的脸庞,五指化爪,阴阳双鱼从她腕上一闪而过,将荀之雅体内的封火雷咒吸出击碎。
“不!”荀之雅要阻止却来不及。
“现在怕吗?”
荀之雅被劲风掐着脖子从地上拎起来,她紧咬着唇,怒视着虞岁:“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你想听的答案!”
“少一道护身符而已,当然不怕啦。”
虞岁又扫了眼她的胸膛,“你还有两样东西,法家天罚,神魂光核,猜我接下来打算毁掉哪一个?”
荀之雅不语。
虞岁伸出手轻捧着她的脸,笑弯着眼:“还是直接取你性命?”
“你杀了我,整个南靖都不会放过你。”荀之雅被迫和虞岁对视,声音发颤。
“整个南靖有多少人,够我杀吗?”虞岁好奇地问道。
荀之雅心里暗骂一声疯子,却有些害怕这样的少女。她一点都不怕杀了自己后要承担的后果,不是不清楚,是完全不在意。
也是,一个亲手杀了自己母亲的人,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冷静下来,不要慌。刑水司发生这些事,肯定会引发外界的关注,很快就会来人,南宫岁逃不了的。
要尽可能的拖住时间。
“我没想到你为了救李金霜能做到这种地步,甚至愿意对所有人暴露你操控听风尺的能力。”荀之雅平声道。
“你是说那些神秘传文吗?”虞岁举起双手无辜道,“不是我。”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荀之雅拧着眉头,“除了你还能有谁?”
“所有在通信院的术士都可以做到。”虞岁脸上的笑意玩味,“对外发送统一的传文而已,有什么难度?”
所以刑水司才会第一时间围住整个通信院,不放任何一人离开。
“不仅是南靖收到了这些传文,其他几国也……”
“那就是其他几国的通信院术士有问题。”虞岁打断她,“我为什么要发这些传文?”
“当然是为了救李金——”荀之雅话还未说完,劲风又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救她有更直接的办法,比如现在,又为什么要发传文多此一举?”虞岁不解地看着荀之雅。
荀之雅呼吸一滞,拼命想要冲破缚龙索,双手挣扎出血痕。
“你……是想……制造混乱……”荀之雅艰难地吐字。
“你们要解除六国不战誓约,我乐意至极。”虞岁凑近荀之雅耳边,轻声细语。
“这是在我的星海结界内,时间流逝和外面不一样,圣女殿下,你要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外面来人救你,恐怕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虞岁问她:“你想等顾乾过来用神机·天官救你吗?”
荀之雅的心思被猜中,冰冷的脸上露出几分恼怒之色。
“原来没了五行之气的天罚也没什么了不起。”虞岁好奇过后,忽然徒手掐住了荀之雅的脖子,“李金霜,你若是喊停,她就能活,你若是不出声,那我就掐死她。”
荀之雅和李金霜都看得出来虞岁是认真的。
虞岁的五指用力,荀之雅冷傲的脸上浮现焦急和慌乱,她被掐着脖子拎起,双脚离地后呼吸更加困难。
濒死的感觉变得明显且快速,刚才还笑盈盈的少女这会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双极黑的眼瞳在此时无比骇人。
“她会杀了你的。”荀之雅的脑子里响起这句话。
恐惧顷刻降临。
求生的本能让荀之雅朝李金霜所在的狱台看去。
布满血丝的眼里写着求救二字。
“……住手。”空旷的狱牢里响起李金霜低沉的声音。
虞岁没有立刻停手,而是看向李金霜:“你要救她吗?”“圣女现在死了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李金霜的脸上亦看不出喜怒:“你不能杀她。”
虞岁甩手将荀之雅扔到狱牢门口。
荀之雅短暂地晕厥后醒来,大口咳嗽呼吸,伸手捂着脖子,疼得她满头是汗。
虞岁站在她身前,迎着荀之雅悲怒交加的目光,低声道:“她救你一命,你呢?”
“倘若我宁死不放李金霜,你又能如何?”荀之雅拖着受伤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脸上带着不惧生死的倔强与冷傲。
虞岁看着此时的荀之雅,忽然想到:若是当初你直接告诉月珍姐姐有关虺虫的事,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月珍姐姐的死,我迁怒于你,所以这第二次,李金霜不一定能救得了你。”虞岁刚往前迈步,荀之雅就扬声对外面的人喊道,“开门!放李金霜出去!”
狱牢里安静了一瞬间。
虞岁没忍住笑起来,她的笑声落入荀之雅耳中是此生不散的耻辱,令她心脏直跳,脸色发白,却又滚烫。
星海结界撤除,外面的人才听见里面的动静:“殿下?”
“是殿下在里面吗?”
“快开门!”
“殿下,”虞岁离去前,竖起一根手指立于唇前,似笑非笑地问道荀之雅,“你猜我毁掉了哪一个?”
荀之雅一开始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司卫将她的缚龙索解开后,自己仍无法调动五行之气,甚至无法感应到体内的神魂光核,她才明白虞岁做了什么。
——法家天罚,神魂光核。
——猜我接下来打算毁掉哪一个?
“不可能。”荀之雅喃喃自语,不敢相信。
她不可置信地催动五行之气,却毫无反应。
“医师!快过来,殿下受伤了!”司卫叫来地牢里的医师,紧张不已。
“殿下,让我……”医师刚要靠近荀之雅,就听她惊叫一声,“滚开!不准碰我!”
荀之雅惊魂未定,她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自己失去光核,无法使用五行之气的事实。
哪怕身体各处疼得她想要放声尖叫,却害怕被医师察觉光核不在,所以不敢让任何人触碰自己。
荀之雅咬着牙,撑着过道墙壁顽强地一个人往外离去,心中满是愤怒、恐慌和委屈。
“殿下!”
“殿下!”
“没看见殿下受伤了,还不快过去扶着!”
司卫们看见从地牢里出来的荀之雅震惊又庆幸,但每一个想要靠近荀之雅的人都被她厉声喝退。
“之雅!”
直到荀之雅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看见御风术赶来的顾乾,这才终于卸了一身的劲,晕倒在男人怀里。
*
顾乾带着人赶到刑水司,看见荀之雅奄奄一息晕倒在怀里,心中钝痛。
在以他为首的人围着荀之雅焦急担忧时,另一批人则赶往李金霜身旁:“将军!”
顾乾这才发现李金霜出来了。
“谁把人放出来的?”顾乾问道。
刑水司的人答:“是殿下。”
“殿下一直在地牢里?”顾乾追问,“那里面还有谁?”
“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只看见殿下和李将军。”刑水司的人也一脑袋问号。
刑水司外一直有飞鹰卫和李家的人守着。李家祖母身边的侍女林惠急忙拿着手中披风上前给李金霜披上,双眼含泪地望着她。
“回去告诉祖母,让她安心。”李金霜低声道。
林惠点点头,刚要问她是否一起回府,就见李金霜神色平静地对飞鹰卫道:“田冲,随我护送殿下回宫,其他人分散追缉闯入刑水司挟持殿下的叛党,传我命令,调派三百玄虎军全城搜索。”
“等等!”顾乾见李金霜要走,喊道,“挟持之雅的是不是岁岁?是岁岁在地牢里威胁她放了你?”
李金霜回头朝顾乾看去,顾乾沉着脸问道:“岁岁对之雅做了什么?”
“我只需要向陛下汇报刑水司发生的一切。”李金霜淡声道,“去将殿下带走。”
“是!”飞鹰卫带人上前,将荀之雅从顾乾手中带走。
顾乾心里急着找虞岁,便没有继续跟李金霜争执,任由她把荀之雅带回宫去。
飞鹰卫刚把人带出去,就被圣女殿的宫女截住。
宫女身后跟着两名法家十三境大师。
“将军,殿下就由我们照顾了。”宫女不卑不亢地朝李金霜行礼,随后上了马车,带着荀之雅离去。
李金霜没有阻止,她也阻止不了,荀之雅出事,圣女殿和公主那边肯定会出手干预。
“去跟着,不要打草惊蛇。”李金霜只是叫人去盯着马车,看荀之雅是否回了圣女殿。
夜里冷风萧萧,连日的雨竟然停了。
刑水司乱成一锅粥,李金霜没有多留,直奔王宫,却到宫门前,无意瞥见地面水中倒影,映照出自己一身脏污的模样。
她这才顿住,转而先找地方洗漱仪容。
李金霜选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和热水。她独自清洗伤口和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裳,水中倒映出的人影终于变得干净整洁。
有人说她可以不穿官服站在大殿之上,是贺心思对她的偏爱。也有人认为贺心思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所以才没有为她特意制作官服。
无论他人说什么,如何想,李金霜都不在乎,只有贺心思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贺心思有权力去定义事情的真相。
李金霜能确定的是,贺心思不喜欢脏污、恶臭。
所以她不能以刚出刑水司的模样去见陛下。
你猜不到、做不到他喜欢的模样,那就一定要避开他讨厌的事。
这是李金霜跟着贺心思学会的第一件事。
*
王宫内。
鱼缘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给贺心思。
贺心思仍旧站在窗前,低头打量画纸,因为仓促而意外落下一个墨点,接着就打乱他所有的计划,不知后边该如何落笔。
“丹国大公主是如何死的?”贺心思问。
“光核碎裂而死。”鱼缘答道,“现场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动手干脆利落,猜测是在她毫不知情时发生的。”
“通信院查得怎么样?”贺心思又道。
鱼缘垂首道:“根据通信院的说法,利用数山统一发送传文很简单,平日里各部各司也有如此操作,只要拥有通行令牌就可以做到。”
“刑水司的人表示,通信院的操作简单容易,也许应该从传文的内容下手查找。”
“刑水司百司长许飞双向陛下请求,允他查问与贺氏牵扯的相关人员,还想……”鱼缘说到这里停顿,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继续。
“还想如何?”贺心思笑问。
鱼缘面无表情地回道:“还想要传话进行解除不战誓约的人询问。”
“这人也是有心了。”贺心思被这番话取悦,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竟让人辨不出是喜是怒。
没一会,外面传来通报,李金霜求见。
贺心思点点头,鱼缘便立马出去接引。李金霜带着雨夜的冷意踏入温暖的屋中,灯火明亮,她低着头觐见,单膝跪地行礼:“臣拜见陛下。”
“好些日子不见了。”贺心思的话里听不出生疏冷意,更像是对小辈的温和,“刚出牢狱就来见孤,是有什么急事?”李金霜起身,仍旧垂首,清丽秀致的面庞上瞧不出半分外露的情绪。
“今夜有贼人潜入刑水司,挟持殿下来到地牢,以殿下的性命威胁让臣出狱。 李金霜平声说道,“臣无能,让贼人伤了殿下离去,如今殿下昏迷不醒,已被接回圣女殿。
“这事孤也听说了。 贺心思站在案台边,眉目怜悯地望着下方的李金霜。
李金霜安静等待后文。
“你不服圣女,孤便给圣女驯服你的机会,看来她又失败了。
贺心思轻声叹道,“伤了圣女的贼人是谁,你可知道?
“是青阳通缉犯,南宫岁。 李金霜低声道。
贺心思眉尾轻挑,有些惊讶。
“孤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鱼缘上前道:“陛下,此人是青阳南宫明的小女,三年前弑母后消失踪迹,成了青阳通缉犯,遭到六国追杀。
“一个弑母的疯子,消失三年后,突然出现,还绑架圣女救你出牢狱吗? 贺心思看向李金霜。
李金霜平声道,“南宫岁当年将三块浮屠塔碎片交给臣后,臣便转交给了陛下。
贺心思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是说过这事。
“所以你一直知道南宫岁还活着,没有死。 贺心思又道,这话问得有几分尖锐。
“当年她转交此物时,臣并未见到南宫岁,也不知她生死。 李金霜每次回答都显得沉静冷淡,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那你也不知她是否会扰乱通信院,挟持圣女来救你?
“圣女在地牢时追问过通信院传文一事,南宫岁已经否认,臣亦不知。
“可她还是来了,你们二人情深义重,圣女知晓怕是会伤心不已。 贺心思笑道,“南宫岁既想救你,又何需绑了圣女,当着你的面折辱?
李金霜陷入沉默。
贺心思再次轻叹:“她伤了圣女,不就是伤了孤?
“陛下, 李金霜躬身行礼道,“南宫岁是六国通缉犯,臣在来的路上,已调派三百玄虎军全城搜捕。
“那孤就限你三日内去将南宫岁抓回,帝都所有兵力你皆可调动,李将军,你去把人带到孤的面前,亲自斩杀。
贺心思眉目含笑地望着李金霜。
“三日后,你若没有抓到南宫岁,那李家满门,与你同罪。
李金霜低垂着头,漆黑的眼瞳深沉如渊,却映照不出何物,只剩麻木与冷漠。
“臣领命。 她起身离去时,沉冷的眉目却变得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