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144 第 144 章

    第144章


    刘汉民的突然出现, 让厂长牛恩久相当恼火。


    前阵子的火灾是敏感话题,他巴不得把这件事赶紧掩饰过去,而刘汉民这王八犊子竟然闹到省厅领导跟前来了!


    他索性当着众人的面说:“对于刘汉民反应的情况, 厂领导班子相当重视。可他空口白牙说是何副厂长让他提前离岗的,而当天的值班表上, 没有他的任何出勤记录。何大力同志已经为抢救国家财产牺牲了, 这让我们找谁求证去?”


    副厂长蒋文明跟着附和:“要是放任他打着老何的幌子, 为自己开脱, 那事故的其他责任人是不是也可以如法炮制,将责任推到已经不能开口的老何身上?”


    刘汉民拽过躲在他身后的男人, 辩解道:“当天离岗的不只我一个人, 我和老郭都是听了何副厂长的话才离开的, 而且我俩都被厂里开除了!”


    在场众人都没言语。


    还是那句话, 死无对证。


    谁能保证不是这两人沆瀣一气,将责任推到何厂长身上的?


    刘汉民看向不为所动的孙处长, 焦急道:“领导, 你可以去查查以前的出勤表, 我刘汉民自打当了这个安全员, 向来坚守岗位, 从没有一天离岗过!2.27那天听了何副厂长的话回家过节, 怎么就正好发生火灾了?”


    “你当安全员也才半年吧?”牛恩久轻哼一声, 对孙处长和叶满枝说, “刘汉民一直将矛头指向何大力同志,但是上级对老何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 他就是为了抢救国家财产牺牲的。刘汉民总往老何身上泼脏水,让人家的家属情何以堪?老何家属已经来厂里抗议过好几次了。”


    厂里刚给何大力开过追悼会,还号召全厂职工学习何副厂长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的精神。


    想说何大力有问题, 那得有确凿证据。


    刘汉民拿不出任何有力证据,只管空口白牙说是老何让他回家的,这让厂领导怎么处理?


    牛恩久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等人,一会儿还有全厂职工大会。刘汉民,你不是想告厂领导的状吗,我绝不拦着你!你回去写份告状材料交给我,我亲自将材料送到省领导的手里!”


    刘汉民:“……”


    厂长当着孙处长和厂领导班子的面保证,为他告状提供便利。


    然后,招来办公室的小干事,将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不速之客劝走了。


    叶满枝心想,牛恩久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处理这种突发状况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那番话说得坦坦荡荡,表现得光明磊落。


    但刘汉民已经被厂里开除了,经过今天这一出,下次能否进入食品厂的大门还不好说。


    将举报厂长的材料,递到厂长手里,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叶满枝神色如常地吃了一顿欢迎宴,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她刚上任第一天,太过关心这种举报厂领导的事,会将自己置于其他厂领导的对立面。


    没摸清食品厂这潭水的深浅之前,她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


    孙处长对食品厂的烂摊子心有余悸,生怕再跳出来一个告状的人。


    在食堂吃过欢迎宴,就匆匆前往厂礼堂,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读了厅党委对叶满枝的任命。


    此时的叶满枝已经整理好心情了,她微笑着站起身,在全厂职工面前亮了相。


    “同志们,接到上级任命的时候,我心里紧张又激动。为了今天的见面,我写了好几个版本的发言稿。”叶满枝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稿纸,笑道,“不过,真正站到第一食品厂的厂区里,有机会与大家面对面交流以后,我又不想念发言稿了,今天只想跟广大工友们说几句真心话。”


    “刚才孙处长向大家介绍了我的基本情况,说我是大学生,之前是省工业厅的干部。但我想强调一点,我其实与在座的很多同志一样,出身工农阶级。我的老家在滨江市通兰县红星人民公社东河村大队,我的父兄都在工厂车间的第一线工作。我可以很骄傲地说一句,我是工农阶级的女儿,是农民和工人养育了我,是国家培养了我!”


    台下的工人们拍手鼓掌,为这位同样是工农阶级出身的副厂长献上掌声。


    叶满枝笑道:“对我来说,滨江第一食品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为什么这么说呢?”


    “咱们厂生产的滨江牌黄桃罐头、滨江牌美味黄瓜、长城牌清蒸猪肉罐头、冰花牌饼干等等等等,对我来说都是高级货,小时候只有生病了,才能央求着父母给我开个水果罐头吃。”


    工人们与有荣焉地鼓掌。


    毫不夸张地说,第一食品厂生产的产品,放在商店里都算是“奢侈品”。


    作为食品厂的职工,每天能接触到这些“奢侈品”,偶尔还能从厂里买些残次品回去打牙祭,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间相当有面子。


    厂里上马的任何新产品,都能成为家庭聚会聊天的谈资。


    食品厂职工的日子,其实是相当滋润的。


    当然了,这是在那场大火发生之前。


    各种罐头产品是食品厂的重要支柱。


    厂里最大的四间罐头车间,被一把大火烧光,灾后重建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大多数工人都停工待产了。


    有人在台下感叹:“哎,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昨天听说新厂长是从工业厅下来的,我还挺高兴的。到时候可以让厅领导拨款,给咱们购买新设备。”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但这叶厂长是个女的,还这么年轻,估计在上面说不上什么话。”


    前排的女工回头反驳:“女的怎么了?我看女厂长挺好的,叶厂长还是咱工人阶级出身呢!妇女能顶半边天,少瞧不起我们女同志!”


    台上叶满枝的讲话还在继续。


    “第一食品厂刚刚经历过一场伤痛,作为老滨江人,我与在座的各位一样心痛。刚刚入场时,我听到有的老同志问,工业厅怎么派了一个女娃娃来当厂长?这么年轻,能把厂里的工作抓起来吗?”


    叶满枝笑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样的老生常谈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些比较直观的事情。滨江光明煤炉厂的名字,不知大家听说过没有?”


    台下有人点头,有人眼神放空。


    “没听说也不要紧,咱们全市40%的蜂窝煤炉子都是这家工厂生产的,很多同志家里正在使用的蜂窝煤炉子可能就是这个厂的产品。”叶满枝自豪道,“而我是这家煤炉厂的第一任厂长!”


    哇——


    看来新来的副厂长还是有些东西的。


    最起码有过当厂长的经验。


    “来咱们厂上任之前,组织部门找我谈话,问我对第一食品厂的发展有什么看法,对灾后重建工作有没有信心?”


    “我当时的回答是,我看好第一食品厂的发展,对重建工作非常有信心!”叶满枝严肃道,“这番话并不是客套话,也不是喊口号。”


    “2.27火灾那一晚,我就在咱们第一食品厂的火灾现场。大火发生时,咱们厂的很多职工,不顾个人安危,想要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场抢救国家财产。”


    “一部分同志可能对我还有印象,我那天把一个名叫方裕的男同志骂了一顿,以防发生二次爆炸,阻止大家进火场冒险,双方因此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我内心还是相当佩服的。”


    “咱们厂里有一批方裕同志这样,以厂为家,一心为公,坚决保护国家财产安全的同志,拥有这样的意志、决心和行动力,咱们何愁完不成灾后重建工作呢?”


    经她提醒,那天在火灾现场的一些职工终于想起来了。


    “我就说嘛,瞧着叶厂长有点面善!原来她就是那晚那个!”罐头车间的一个小班长后怕道,“幸亏当时听话,没进火场抢救设备。要不然这会儿就该跟何厂长作伴了。”


    “嘘,别胡说!”


    台下职工议论纷纷,而坐在主席台上的几个厂长则心思各异。


    别看这新来的叶厂长年轻,但是刁买人心的手腕儿可真不一般。


    先说自己是工农阶级的女儿,又说自己当过煤炉厂的厂长,有相关领导经验,这会儿又把火灾当晚的事情搬了出来。


    还没正式上班,先靠着火灾当天的共同经历,与工人们拉近了距离。


    叶满枝站在话筒前继续着发言。


    “滨江第一食品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滨江开埠时期。从最初那个十几人的罐头小工厂,到如今的千人大厂,咱们走了半个世纪之久,承载了滨江人民几代人的记忆。”


    “食品厂脱胎于曾经的小罐头厂,在这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经历过战火和硝烟,经历过萧条和破产,甚至有很多老工人经历过伤痛和牺牲。”


    “解放后,咱们厂的第一个生产任务是为抗美援朝提供军需物资。全厂职工在危机时刻顶住压力,克服困难,发扬爱国主义精神,为前线战士提供了大量的军需罐头。”


    “咱们最近正在经历的伤痛,曾经那间小罐头厂也经历过,但是,面对这些苦难,咱们第一食品厂可谓是披荆斩棘,全都挺过来了。”


    “作为全省唯一一家省属食品厂,滨江第一食品厂是一个拥有红色印记,拥有革命传统,拥有自力更生、顽强拼搏精神的集体!”


    “同志们,”叶满枝语气振奋道,“还是那句话,我很看好咱们滨江第一食品厂的发展,咱们有方裕、杜晨、蒋桂梅,这样不顾个人安危,一心为厂的好同志,也有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和强大精神力量。只要大家肯干,咱们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最后,我想借用主席同志的两句词作,与大家共勉。”


    “第一句是,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


    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齐声念道:“只争朝夕!”


    叶满枝笑道:“第二句是,数风流人物——”


    众人再次齐声高呼:“还看今朝!”


    *


    叶满枝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鞠躬,结束了在食品厂的首次发言。


    与其他厂领导一起将孙处长送出厂大门,她便独自返回了办公室。


    坐在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等到怦怦乱跳的心跳逐渐平息,她重新复盘了刚刚在台上的表现。


    为了这场首秀,最近几天,她一直在家里偷偷练习。


    除了反复修改发言稿,还要在观众吴峥嵘和吴玉琢面前练习演讲。


    争取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全厂职工。


    虽说她之前也当过厂长,有过一些办厂经历,但前两个厂的规模,都没有第一食品厂的规模大。


    再者,她以前是建厂元老,现在是省厅空降兵。


    身份上有些区别。


    哪怕食品厂刚经历了大火,罐头车间全被烧毁了,但破船还有三斤钉,有些人仍可能将她看成摘桃子的。


    她坐在办公桌后面回忆了一阵刚刚的表现。


    口号喊得挺响,手臂挥舞得也挺到位。


    完美!


    迈过了上任的第一道坎,叶满枝心情放松,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溜达,查看自己的新办公室。


    她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独立办公室呢!


    嗯,窗台上可以摆两盆绿植,办公桌上可以摆一张她家大漂亮的相片。


    这回由自己做主,这屋子里,她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新上任的小叶厂长在办公室里独自嘚瑟了好长时间,等到那股穷人乍富的新鲜劲儿过去了。


    她终于翻开丁主任送来的资料,了解厂里最近的工作安排。


    口号喊得多响都没用,必须正儿八经解决厂里的困难才行。


    她第一天上任,牛恩久并没安排任何会议,也没进行工作分工。


    叶满枝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下午的资料,五点钟刚过,她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第一食品厂有面包车间和糕点车间,生产的面包和糕点,除了供应全市各大副食品商店,还供应本厂的门市部,就在食品厂大门向东20米处。


    叶满枝下班先去门市部买了半斤长白糕、半斤萨其马,又买了两个圆面包。


    然后提着这些东西回了军工大院。


    常月娥刚从肉制品加工厂下班,走到大院门口时,正好遇见了提着大包小裹的闺女。


    “遇上什么好事了?买这么多东西!”常月娥嘟囔道,“你以后少往娘家买东西,家里那么多人,还不够给他们分的!”


    “不给他们分,放你屋里,谁表现好,你就给谁吃一口。”叶满枝挎着她的臂弯笑嘻嘻地催促,“赶紧回家,我今天有个大好消息要公布!”


    常月娥笑着睨她一眼,“就你花样多,整天有大好消息!”


    “这回真是大好消息!”


    母女俩回家时,叶守信刚起床,准备去厂里倒班。


    叶满枝怕耽搁他上班,直接将自己最新的工作证,放到了饭桌上。


    “看看吧,嘿嘿~”


    常月娥拿起那本红色的工作证,眯着眼睛看了一阵,惊讶地问:“来芽,你不在省工业厅工作了?”


    “嗯哼!我现在是滨江第一食品厂的叶副厂长!”叶满枝指了指那几个油纸包,自得道,“这些都是在我们厂自己的糕点门市部买的!”


    叶守信问:“副厂长买糕点不要钱和票啊?”


    “怎么可能!买东西照样花钱!但厂领导每月有两斤的糕点招待券,糕点票能当粮票使。”


    糕点招待券,就跟当初吴峥嵘在656厂西餐厅的招待券差不多。


    不过,人家那个券不用花钱,她这个还得自掏腰包。


    她没有吴峥嵘的定力,下午刚领了自己的那份福利,就先用了两张半斤的票。


    叶满枝瞅瞅神色全无变化的老叶,狐疑地问:“爸,我都当上副厂长了,咋不见你激动啊?”


    跟她预想中的画面不太一样呢。


    她要调任的消息,暂时只有吴峥嵘和吴玉琢知道。


    以防有其他变故,没正式上任之前,她没跟父母提这一茬。


    今天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了,她一下班就赶回军工大院显摆。


    可是,老叶咋是这个反应呢?


    叶守信喝了口茶水,呵呵道:“当了副厂长嘛,有啥了不起的,我早就知道了!”


    “……”叶满枝疑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我大孙女跟我说的呗。”叶守信撇嘴说,“全家也就有言最懂事,知道有好事想着她姥爷!”


    叶满枝不可置信地猜测:“有言不会给你打电话了吧?”


    她最近忙着工作交接,没时间带闺女回姥姥家。


    吴玉琢不可能是当面告知她姥爷的。


    八成是打了电话。


    1062研究所刚给几个所长家里安装了电话,这电话成了小屁孩们的新玩具。


    吴玉琢以为电话可以随便打,动不动就拨到总机去了,跟人家接线员聊天,有时候还跟隔壁的伊伊打电话。


    因为她这个话痨属性,吴峥嵘自掏腰包,多花了十几块的电话费。


    吴玉琢小同志被亲爹罚站一个小时,脚丫子都站酸了,才改掉这个乱拨电话的毛病。


    叶守信有点得意地笑道:“你别说,在车间里接到通知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我还琢磨谁能给我打电话呀!结果电话接起来,是我大孙女!”


    在车间里得知自家闺女要当食品厂的副厂长时,叶守信险些没激动得厥过去。


    有言还在电话里给他转述了闺女上任演讲的讲话稿呢!


    那个气势,那个威风!


    哎,不愧是他叶守信的闺女!


    他在车间里原地打转好半晌,心脏扑通得他差点去医务室开药。


    平复许久,才哼着歌重新返回车间干活。


    闺女只当个副厂长,他就要吃药,万一以后当了副市长,那他不得住院啊!


    老叶劝自己看淡点,以身体为重。


    所以,叶满枝见到的老叶已经是激动过两三天的老叶了,最初那阵子兴奋劲儿过去以后,这会儿就显得特别淡泊名利。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人淡如菊!


    四哥扛着卖剩的瓜子回家,听说妹妹当了食品厂的副厂长,那反应可就比亲爹激烈多了。


    “叶厂长,你这都当厂长了,总能想办法把你亲哥哥弄进厂里当个工人吧?”


    “你又不想卖瓜子啦?”叶满枝随手抓了把瓜子说,“之前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工作的嘛。”


    “最近没啥好电影,反反复复就是那些片子,我都看腻了。”四哥说,“要是能进厂当个工人,最起码有固定工资和医疗福利啊。”


    正式工人看病吃药都不花钱的。


    食品厂虽然不如656厂规模大,但也是公认的好单位。


    他去了自己妹妹当厂长的厂子工作,那就是有靠山的,日子肯定比卖瓜子滋润。


    叶满枝想了想说:“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厂里的情况还没摸清呢。你先安心卖瓜子吧,我帮你留意一下厂里的招工计划。”


    最近市里的用工指标有所松动,确实可以帮四哥掂量一个靠谱的工作了。


    *


    叶满枝在娘家吃了晚饭,当晚回家后,在吴所长面前,给吴玉琢小同志告了一状。


    “吴所,你闺女又偷偷打电话了!还打去656厂,找她姥爷了!”


    吴峥嵘一边将闺女提溜去墙根站好,一边打听:“有言,你知道姥爷的名字吗?怎么找到姥爷的?”


    幼儿园小孩能记住父母的名字就行,他们从来没教过孩子其他长辈的名讳。


    吴玉琢小小一只缩在墙角里,瞪着澄亮的眼睛,老实交代:“我说找叶满枝和吴峥嵘的爸爸!”


    吴峥嵘虽然离开656厂了,但总机接线员还是那一批人。


    叶守信与前任军代表的关系人尽皆知,听到电话里小孩的要求后,人家接线员麻利地转接机修车间了。


    “……”


    听了闺女供述的作案经过,叶满枝心情颇为复杂地建议:“吴所,要不咱家也像单位里似的,给电话上个锁吧?”


    吴玉琢无辜道:“上次罚站以后,我就没打过电话啦,给姥爷打电话,是罚站之前的事。”


    所以,现在也不该罚她!


    叶满枝:“……”


    夫妻俩连夜调整了一下作战计划,准备加强对学龄前儿童的管理。


    次日去上班的时候,叶满枝还在心里嘟哝,小孩长了脑子以后,有点管不住了。


    她提早一刻钟进了办公室,但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她这边刚放下挎包,丁主任就瞅准时机过来敲门了。


    “叶厂长,九点半有个班子会议,牛厂长可能会进行班子分工调整。”他将几份简历放在桌子上,“这是办公室帮您筛选的秘书人选,一共四位同志,您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行,辛苦丁主任。”


    叶满枝将简历翻了翻,随手放进了抽屉。


    然后拿着笔记本,起身去会议室等待开会。


    她以为自己是到会最早的,结果进了会议室以后,除了牛厂长,另外三位副厂长已经到齐了。


    叶满枝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九点一刻。


    距离开会还有一刻钟呢。


    而她这边刚落座,牛厂长就进门了。


    叶满枝:“……”


    她要是不提早一刻钟过来等着,是不是就迟到了?


    食品厂这是啥开会习惯?


    牛恩久坐到主位,直接说:“人都到齐了,那咱们现在就开会。虽然昨天已经欢迎过了,但今天是咱们新班子的第一次会议,我要代表厂党委,再次欢迎叶副厂长到任!”


    叶满枝连忙起身致意。


    “行,那咱们先说正事啊。”牛恩久呷了一口茶,说,“叶厂长,咱们厂里的情况,你应该已经很了解了,刚经历了一场大火,最重要的四间罐头车间全被烧毁了,剩下一堆破铜烂铁,没几样能用的。”


    “罐头制品一直是咱们食品厂的支柱,咱们厂里也一直是按照重点业务来抓的,好几套生产线都是去年刚添置的,有一条还是进口的。为了买这些设备,咱们还欠银行一大笔钱呢。”


    叶满枝边听边记录,寻思着他这番话的用意。


    “现在厂里大概有三百名职工在等待返岗。”


    “这么多?厂里没给职工安排其他工作吗?”


    “对,形势比较严峻,大部分职工被号召去清理烧毁的厂房了。咱们厂里可以自己想办法重建厂房,但是生产设备却不好购买。”


    叶满枝目光盯着笔记本。


    对方介绍了这么多困难,十有八九是把买设备的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牛恩久确实是如此想的,而且说出口的话也特别坦荡。


    “小叶厂长,你既然来了咱们食品厂,那以后就是咱们食品厂的自己人了。大家在一个锅里搅稀稠,我不跟你客气。厂里购买设备的资金短缺,你是从省厅下来的,又当过夏厅长的秘书。叶厂长,你看看,能不能从工业厅想想办法?让厅里给咱们批一笔技改资金?”


    叶满枝放下钢笔,目光从几位副厂长面上扫过。


    然后,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问:“厂长,我刚才听丁主任说,今天的班子会议要讨论大家的工作分工。您是打算把罐头业务划拨给我负责吗?”


    每个副厂长都有自己的分工。


    她当了副厂长,本该为大家谋福利,当然可以出去化缘,但是必须先明确了她的工作分工。


    搞这么大一笔资金不是小事。


    她要是费劲巴拉要回了资金和设备,却为他人做了嫁衣,那她岂不是纯纯的大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