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168 第 168 章

    第168章


    滨江市的评优工作, 是从一五计划之后开始的。


    最初只评选劳动模范,后来为了激励大家投身社会主义建设,又增设了先进个人奖和先进集体奖。


    今年正好是评先进的第十个年头。


    孙副主任当过三次评委, 遇到过一些比较个别的,“要奖”的企业领导。


    但人家都是来要名额, 或是推荐先进人选的。


    像叶满枝这样, 直接让他们增设一个新奖项的, 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她怔愣过后, 公事公办地说:“叶厂长,你提的意见我们评委会记下了, 之后会认真讨论的。”


    评奖这种事向来是上级单位公布评奖细则, 下级单位按要求推荐人选。


    叶满枝也知道自己管得有点宽了, 但是机会就摆在面前, 她总得试试吧?


    今年不争取的话,明年就更难了。


    逢五逢十搞些特别活动, 设个特别奖项顺理成章。


    但“光荣十一年”虽然也挺光荣, 却像是为某人特设的奖项。


    “孙主任, 市里的评奖工作我们基层单位肯定全力支持。我今天冒昧登门, 只是想反应一下基层出现的情况。咱们市里每年都要评出一千多名先进个人, 我相信连续多年得奖的同志一定不在少数。”


    孙主任不确定连续获得九次先进的工人有多少, 但多次得奖的肯定大有人在。


    见她点头, 叶满枝继续说:“获奖能督促大家一直保持优秀, 可是奖项名额有限,如果这个奖项总是颁给固定的几个人, 其他人会觉得没奔头,争不过这几位优秀的同志,索性就不争了。不过, 让常年得奖的同志发扬风格,将名额让给其他人,那对他们也很不公平……”


    孙主任笑了笑说:“叶厂长,企业领导也要开辟新思路,如果某位同志连续九年获奖,说明这个同志非常优秀,可以考虑让其走上更重要的领导岗位。”


    厂领导与工人的评奖体系不同。


    如果在工人这边走到顶了,那就可以往干部那边努力。


    叶满枝笑道:“我们厂的这位同志,今年刚被提拔为车间主任。”


    2.27大火之后,罐头一车间的主任和副主任都被追责了。


    陈桂兰是在大火之后提拔上来的新主任。


    闻言,孙副主任若有所思地颔首。


    这个叶厂长反应的情况是存在的,十周年也确实是个噱头,值得颁发特别奖项。


    但是评委会不可能为某人量身定制一个奖项,他们得先确认一下,市里有多少能拿到“光荣十年”奖项的同志。


    *


    尽人事听天命,叶满枝去市里反应了情况便重新返回单位上班了。


    给别人跑动奖项的同时,她自己的事也不能落下。


    车间的工人要评奖,厂部的干部也要评奖。


    叶满枝来第一食品厂上班将近一年,能写的内容挺多。


    她对争取奖项还算有经验,不但要工作做得好,汇报材料也要写得好才行。


    所以,除了去车间跟班劳动、做明年的全厂供销计划,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写汇报材料上了。


    周如意进入办公室拿走签好字的文件,踯躅片刻问:“厂长,年底要总结的材料还挺多的,有没有需要我来写的?”


    她家这个厂长是大学生,无论是演讲稿还是提交给上面的材料,都是自己动笔的。


    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周如意还暗自窃喜过。


    可是,时间越久,她心里越不踏实。


    秘书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当领导的笔杆子,材料都被领导自己写了,那她这个秘书还有什么用啊?


    人家蒋副厂长那边,连年终工作总结和评奖申报材料,都是由秘书捉刀的。


    蒋厂长只需要在此基础上修改补充。


    叶满枝笑道:“行啊,今年分管工作的总结我还没动笔。你跟供销科和财务科联系一下,先写个初稿吧。”


    这算是很重要的工作了,周如意连忙点头,捧着一沓文件高兴地回了秘书室。


    而叶满枝还在盯着面前的稿纸犯愁。


    她申报个人奖项的初稿已经写完了。


    足足三十页,比她的大学毕业论文还长。


    她担心评奖委员会没耐心看完,盘算着精简一下。


    但她反反复复翻看了好几遍,哪一部分都不舍得删改。


    尤其是与罐头车间推行《鞍钢宪法》有关的内容,十七页的汇报,她一个字都不想减。


    这可都是她的成绩!


    叶满枝在办公室里改了一下午也没改完,眼瞅着到了下班时间,她赶紧将材料收进抽屉,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


    吴峥嵘昨天去北京出差了,家里只剩她跟吴会计。


    “宝宝,妈妈今晚要值班,你跟我去厂里还是去太奶家住一晚?”


    “我跟你在一起!”吴玉琢答得干脆。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妈妈单位值班了,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都要跟着妈妈去单位。


    叶满枝对跟屁虫的选择不惊讶,正要答应的时候,又听她闺女说:“我要写工作总结,妈妈你一会儿教我写。”


    “写什么工作总结?”


    “就是我们儿童团的工作总结呀!”吴玉琢很光荣地说,“团长让我写的!”


    叶满枝:“……”


    天呐。


    她闺女才五岁就要写工作总结了,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五岁能写出个啥呀!


    吴玉琢从她的小书包里拿出一个田字格本子,骄傲地说:“团长让我写在这上面,到时候要交给方叔叔。”


    方叔叔就是青年街公社的方书记。


    看来这儿童团的工作总结,是方书记那个大聪明安排的。


    叶满枝接过本子翻看起来。


    这上面有好几个人的字迹,有的一看就是大孩子写的,字迹工整,很少有错别字。


    有的不但通篇错别字,还有生字是用拼音代替的。


    但小干部们写的都挺认真,记录着一年来儿童团组织过的活动,还有那一亩地的种植和收获情况。


    吴玉琢当会计的时间不足四个月,所以,这本子上还有之前那个小会计的笔迹。


    叶满枝盯着郭冬冬歪歪扭扭的签名,心想这儿童团团长真够可以的,连贪污公款的前任会计都被他找回来写工作总结了。


    她当机立断改口说:“宝宝,最近降温了,我们单位的值班室可冷了。你去太爷爷家住一晚吧,你太爷以前是当大学院长的,可会写工作总结了。你这个总结,让他给你指导指导。”


    “我太爷爷比你写的还好吗?”


    在吴玉琢的印象里,她妈妈总在家里写工作总结,应该是很会写的。


    “肯定比我会写呀!”叶满枝夸起老头来,极尽赞美之词,“我只是大学生,你太爷爷是给大学生当老师的,可厉害了!”


    吴会计小小年纪就很有责任心,以工作为重,点头说:“那我去找太爷爷吧!”


    叶满枝赶紧将孩子送去吴家老宅。


    与亲妈相比,吴院长对小孩的工作总结相当重视,冲孙媳妇挥挥手,就开始带着重孙女一起打草稿了。


    *


    小叶厂长给闺女安排了去处,便独自返回厂里值班。


    她每个月要值班五六次,对值班的流程早就烂熟于心了。


    上半夜跟民兵连和保卫科一起,在各车间来回巡视,主要是检查安全生产,以防出现意外事故。


    11点过后,她可以回值班室睡觉。


    保卫科会安排人手值夜班。


    一般不会出大事,像2.27大火那种意外事故,多少年也遇不到一次。


    然而,她今晚刚睡下没多久,就有人跑来值班室,哐哐拍值班室的大门。


    “叶厂长,你睡了吗?”


    叶满枝听到声音,立即清醒过来,答应一声就起身穿棉袄。


    一边搬运堵着大门的桌椅,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她睡觉不脱衣服,穿衣用不了多少时间。


    费工夫的是搬桌椅。


    她能跟男同志一起值夜班,但胆子其实没多大,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厂区里值班时,每次都要给大门上锁,顺便用桌椅堵住大门。


    等她终于将桌椅放回原位,门外保卫科的人也讲明了情况。


    “叉车司机操作失误,让叉车撞上了成品仓库的大门,鲍师傅头部流血已经昏迷了。当时装卸班的小许正站在大门旁边,被大门砸到了肩膀。”


    叶满枝拉开房门问:“组织人手送医了吗?”


    “我们科长给医院打了电话要救护车,但医院说救护车只有一辆,已经被派出去接一个难产的孕妇了。鲍师傅的头上全是血,大家不敢挪动他。”


    叶满枝疾步跑向仓库,等他们来到成品仓库前的空地时,十几人正围在鲍师傅和小许身边。


    有人拿着干净毛巾按着鲍师傅的额头止血,小许则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刘科长,鲍师傅这个出血情况太严重了,还是得尽快送医院。”


    “我让人去找住得最近的卡车司机了。”


    厂领导没有小汽车,厂里只有两辆拉货的卡车,在场众人没有会开车的,若想出车必须联系卡车司机。


    叶满枝看了眼手表,即使司机尽快赶来,也需要半小时。


    “咱们仓库里不是有拉货的推车嘛,先把两个伤员放到推车上,送去最近的中心医院,那边有夜间急诊!”


    有人能站出来拿主意了,大家立即行动起来。


    一群人先将鲍师傅和小许搬到板车上,然后派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推着板车走出厂区。


    走到门口的时候,在医务室值班的卫生员也赶了过来。


    成品仓库的大门被叉车撞倒了一扇,叶满枝找了几个人看守成品仓库,匆匆安排了后续事宜,这才追上前面的小推车,跟大家一起将人送进了急诊。


    ……


    她一直在医院守到天亮,等到牛恩久和伤患家属一起赶来医院时,她强打起精神介绍了当时的情况。


    “鲍师傅昨晚值夜班,在罐头车间和成品仓库之间运输货物,11点45分左右,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就操作着叉车撞上了成品仓库的大门。大门被叉车撞倒了一扇,鲍师傅会受伤是因为被掉落的碎石砸到了额头和后脑,另外他左腿骨折了。小许师傅被仓库的大门撞到右臂,肩膀脱臼,手腕和手指都骨折了。”


    叶满枝对这次的意外挺无语的。


    与装卸班的其他人相比,开叉车算是很轻松的工作了。


    成品罐头比较重,而且大部分产品是玻璃瓶装的,以防在运输过程中出现损耗,食品厂去年特意采购了一辆叉车,专门在厂区里装运货物。


    既能给装卸工人省些力气,又能保证罐头制品的安全。


    以前让工人搬运货物的时候,从没出过大岔子,如今工作条件好了,有了叉车,反而捅了篓子。


    鲍师傅的爹娘只关心儿子的安危,拉着叶满枝问:“厂长,我家鲍旭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腿骨折需要将养,头上的伤也要观察。鲍师傅半夜醒来了两次,现在又睡着了。”


    叶满枝其实不太确定鲍师傅是被砸晕的,还是醉过去了。


    但家属的情绪有点激动,她没在家属面前提这件事。


    直到两家人都进了病房,她才将细节讲给了牛恩久。


    “鲍旭身上有白酒味,昨晚不少人都闻到了,但我不确定他喝了多少,是不是因为喝酒才出了意外。入冬以后气温骤降,夜里挺冷的,司机师傅靠着白酒保暖也有可能。”


    叉车跟汽车不一样,汽车虽然也四处漏风,但至少有个带门带窗的驾驶室。


    而叉车驾驶室的两侧是空的,没门没窗,夜班司机作业的时候,与户外露天作业没什么不同。


    鲍旭身上有酒味,脸也挺红。


    可是不能仅凭这些就给他定性醉驾,毕竟喝酒可以是为了保暖,脸红也可以说是天冷冻的。


    牛恩久哼了一声说:“十有八九是因为喝酒,保卫科的人在叉车的驾驶室里找到一个军用水壶,一打开全是白酒味,那酒壶至少能装二斤白酒。”


    如果只是小意外,厂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只要不出事,这年头对司机喝酒开车没啥处罚。


    三九天喝点白酒是很多司机的取暖手段,大家都能理解。


    可是如今正值年末,厂里的所有工作都进入了冲刺阶段。


    全厂都在加班加点赶生产的时候,鲍旭却驾驶着叉车把仓库的大门撞倒了。


    而且他当时刚从罐头车间装了20箱苹果罐头。


    他这一撞不要紧,20箱,共计480瓶罐头,也几乎全被撞碎了,幸存下来的不足20瓶。


    哪怕只计算成本价,这些罐头也要三四百块了。


    无论意外是因为什么发生的,厂里对鲍旭的处罚必然轻不了。


    ……


    事情的后续发展与很多人料想的差不多,厂里很快便做出了开除鲍旭的决定。


    上次发生火灾的时候,有连带责任的安全员全被开除了,这次鲍旭是第一责任人,将他开除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厂里尚未将开除鲍旭的决定公布,公安就率先上了门。


    鲍旭的父母似乎已经料到了儿子会被食品厂处置,在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他们报了公安。


    要求公安出面调查。


    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即使鲍旭真有醉驾情节,也查不出什么线索。


    被公安问到时,当时在场的几个工人,都回答得模棱两可。


    大家平时的关系不错,即使有人觉得他醉驾了,也不好意思站出来证实。


    医院的医生只能证实鲍旭喝了酒,时下对醉酒没有明确的衡量标准,鲍旭被送来时不清醒又受了伤,医生更倾向于他是因为遭受重击才短暂昏迷的。


    唯一能给出明确证词的,只有同样受伤住院的小许。


    他愿意出面指认鲍旭喝醉了。


    小许是装卸班的工人,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因为这次事故,造成手腕和指骨骨折,治好以后能正常生活,却不能提重物。


    而装卸工是个体力活,他还是个临时工。


    年纪轻轻就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算是被鲍旭砸了饭碗。


    人家能不恨他吗?


    “那鲍旭明明就是喝酒出事的,厂里应该将鲍旭开除!”


    “刘汉民,你不在车间工作,来这里掺和什么?”蒋文明头疼地问。


    这刘汉民因为2.27火灾时玩忽职守被开除,后来又将功补过,重新返厂上班了。


    “我是许建伟的舅舅!”刘汉民站在小许的家属阵营里,义正言辞道,“对这样喝酒误事的人就应该开除!”


    鲍旭的父亲说:“我儿子是叉车司机,夜里气温低,他喝酒是为了保暖!我家鲍旭是一斤的量,那水壶里的酒总共还不到二两,怎么可能喝醉?”


    “那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往仓库大门上撞?”刘汉民问。


    “我儿子当时身体不舒服!”


    醉驾发生事故肯定会被厂里开除,但因为身体不适才出现意外是可以被原谅的。


    “汽车司机年年体检,他身体要是不好也当不了司机!”刘汉民质疑道,“他既然身体不好,是怎么当上的司机?”


    “我儿子身体挺好,但他连续上了两个月的夜班,哪个好人能受得了?”


    刘汉民讥讽道:“罐头车间的夜班工人,哪个不是上了好几个月的夜班?大家都没事,就鲍旭出事了?出事的时候还喝酒了。”


    “鲍旭跟罐头车间的工人能一样吗?”老鲍急赤白脸道,“罐头车间的工人大多住在食品厂的家属院,但我们家住的是从街道租来的房子!不但临街挨着菜市场,还跟七户人家挤在一个院子里。白天吵吵嚷嚷的,根本就没办法好好休息!”


    食品厂的工人分白班和夜班,所以为了保证夜班工人能够正常休息,后勤科要求家属院格外关照有夜班工人的家庭。


    凡是有夜班的工人,都可以在家门口挂一块“今晚夜班,禁止吵闹”的牌子。


    挂了牌子以后,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许去人家门口喧哗。


    一旦被抓住,可以告到居委会。


    要是因为休息不好,导致上夜班时出现纰漏,那被抓住的人也要负连带责任。


    所以,食品厂家属院里的环境很好,白天也很少有吵闹喧哗的情况。


    只不过,家属院是在六七年之前建成的,当时食品厂的规模还没这么大,能住进家属院的大多是干部,以及罐头车间、酱菜车间的职工。


    后来并入食品厂的职工,都没有居住家属院的条件。


    要么住原来的房子,要么由厂里出面帮他们跟市里租房。


    大家住得分散,环境也参差不齐,而鲍家人比较倒霉,住的房子是个大杂院。


    一个院里住着好几个单位的职工,人家才不管你晚上是否上夜班。


    白天该干嘛干嘛。


    连上好几个月夜班的鲍旭根本无法在白天好好休息。


    所以,鲍旭父母认为,鲍旭出了意外,食品厂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厂里不能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又一直给他安排夜班。


    鲍旭休息不好,上夜班时精神不好,注意力不集中,尤其冬夜寒冷,人一冷就容易犯困,这不就出事了嘛!


    在场的几位厂领导全被鲍家人的狡辩惊呆了!


    连叶满枝也没想到,鲍旭醉驾撞坏仓库大门,还能跟住房扯到一起……


    这都哪跟哪啊?


    大家觉得鲍旭的家属无理取闹,刘汉民更是像讲笑话似的,将这番说辞宣扬了出去。


    他的本意是,让大家看看,为了给鲍旭脱罪,他的家属能胡搅蛮缠到什么地步。


    叉车撞仓库是厂里的热点话题,职工们都挺关注这件事的后续进展。


    鲍家人的话确实被广泛传播了,但是,让小许家属和厂领导们都没料到的是,厂里的舆论突然转了风向,不少人竟然还挺认可鲍旭一方给出的理由。


    街道公租房的条件本来就不好,跟家属院的环境完全不能比。


    食品厂的家属院有图书阅览室、游艺室、澡堂,还有篮球场。


    大家都是食品厂的职工,而且都要轮流上夜班,凭啥罐头和酱菜车间的职工可以住家属院,而其他人就只能租街道的房子?


    家属院的条件越好,就越让其他人心里不平衡。


    借着鲍旭的事情,许多没分到住房,或是居住条件很差的职工,纷纷向工会、后勤和厂办反应情况。


    要求厂里给职工解决住房问题。


    “我们车间里不少人想写联名信呢!”四哥嚼着大肥肉说,“他们让我也一起签名,我说我要考虑考虑。”


    “临时工没有分房的资格,你签名也没用。”叶满枝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又问,“哥,你开车技术咋样,当初学的驾驶技术还没全忘光吧?”


    四哥连连摇头:“不行,我一闻到那股柴油味就恶心。”


    “厂里总共只有两个叉车司机,鲍师傅受伤以后,没人能顶班。司机都是正式编制的,你要是能去开叉车,我就帮你推荐一下。”


    四哥晃着腿问:“厂里到底打算怎么处置鲍旭啊?他要是没被开除,那让我去开叉车有啥用?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最多顶班三个月,等人家伤好回来了,我又得回糕点车间去当临时工。”


    “你就别管鲍旭了,即使他回来了,也没什么影响。现在的叉车司机两班倒,工作时间还是太长了。最好能三班倒,每班工作八小时,以免司机疲劳驾驶。”叶满枝笑道,“要是当上正式工,你就有分房的资格了。”


    四哥还是摇头:“那柴油味我受不了,再说街道的公租房哪有军工大院的住房条件好?我在家里住得挺好,过阵子可能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低落,叹气说:“咱爸和三哥不是都报名去支援三线建设了嘛,正式名单已经出来了,咱爸让你们抽空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