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169 第 169 章

    第169章


    得知名单已经公布, 叶满枝没耽搁,当晚就回了军工大院。


    “哥,厂里要求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最早的一批下周就走了, ”三哥笑着说,“咱家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 我想下周就跟着大部队离开。”


    二姐埋怨道:“家里怎么没有你操心的?你一走了之, 媳妇和孩子怎么办?咱爸妈的年纪也不小了……”


    三哥笑出一口大白牙, “哈哈, 不是还有你们嘛,我去三线支援建设, 你跟大姐还有小妹, 多回来陪陪爸妈。”


    二姐红着眼睛在弟弟肩上锤了一下, “你可真是的, 山高路远说走就走,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二姐, 你别怨他了。”黄黎拉着她小声说, “满堂要是不去, 就得让咱爸去了。”


    656厂是军工厂, 工人和技术人员的思想觉悟特别高。


    他们这栋楼的所有工人都为去三线报了名。


    有的甚至是父子母女齐上阵, 一家好几口人一起报名。


    656厂还有自己的生产任务, 不可能将大家全都放到三线上, 所以选人的时候是有条件的。


    像老叶家这种父子都报了名的情况, 一般会让年轻人上三线,而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则被留在厂里。


    叶满枝摸了摸侄子的胖脸蛋, 担忧地问:“嫂子,我三哥要去三线,那你跟出租车怎么办?跟他一起去还是留在家里?”


    “暂时留在家里吧。三线那边是从零开始的, 啥都没有,住房和学校都要新建。先让你三哥去打前站,等他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带起祥过去。”


    黄黎来了这里将近十年,虽然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的生活,但她没经历过从前的苦难,很多时候无法共情当代工人的热血和激情。


    厂里刚让工人报名去三线的时候,叶满堂就回来跟她商量了。


    她起初并不同意。


    三线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都很艰苦,气候也与北方迥异,拖家带口去三线纯粹是自讨苦吃。


    可是,叶满堂是个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特别是避开留苏,转而当上红色工程师以后,那奉献精神又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厂里做了几次动员,他就写了几次请愿书。


    只不过,都因为她不肯松口而锁进了抽屉,没能交出去。


    叶满堂整天心急火燎,迫不及待想去前线,每天都要回家跟她汇报车间里又有谁报名了。


    直到他们这栋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报了名,他要是再不报名就显得思想太落后了,黄黎才决定尊重叶满堂的个人意愿,他想去三线就让他去吧。


    厂里报名去三线的,都是跟他一样一心奉献的工人。


    三线山高路远,地点偏僻,估计没人愿意闹腾,接下来的几年,叶满堂可以在三线安心钻研技术,跟他那些工友齐心协力搞生产。


    大姐瞅一眼这个弟媳妇,皱眉问:“你要是跟去了三线,那边能给你安排工作吗?”


    技术工人去了还能一展所长,像黄黎这样的家属,去三线反而要牺牲自己的事业。


    三线搞的是国防工业,要求隐蔽分散,那地方不说荒山野岭,但也差不多了。没娱乐活动,再没个工作,总不能让家属一直在家带孩子吧?


    她这个弟媳妇是当过中学老师的,瞧着也不像是没有事业心的样子,去了三线能适应吗?


    “还不知道呢,”黄黎说,“全国都有邮政网点,等那边建起来以后,我想申请转到当地的邮电所上班,就是担心万一去晚了,没有岗位空缺。”


    叶满枝宽慰道:“你这些年不是出了不少连环画吗,哪怕到时候暂时安排不了工作,也可以在家画连环画。”


    叶满枝自己只出过一本服装书,在书店里早就买不到了。


    但黄大仙后来居上,出过六七套连环画,都是类似于《小兵张嘎》那样的少年儿童读物。


    她家吴玉琢的书架上,摆着她三舅妈出版的所有小人书,而且每一本她都看过了。


    算是三舅妈的忠实小读者。


    尽管前几年国家对出版稿酬进行了改革,出书的稿费没有她当年那么高,可是出书的收入仍比靠死工资赚得多。


    黄大仙手头不差钱,三线那边要是没有合适的工作,还可以画画小人书。


    “先让满堂去看看情况再说吧,”黄黎在儿子的脑袋上揉了揉,“起祥要参加今年的少儿速滑比赛,如果能出成绩,我就陪他在滨江多待两年,要是没这方面的天赋,那就去三线一家团聚。”


    黄黎没生娃之前,还做过培养天才儿童的美梦。


    但是现实比较打脸,她家儿子的体重一直居高不下,她这几年给儿子报了体操班、乒乓球班,还让他学了滑冰,企图让他减减肥。


    这小子在前两项运动上没啥天赋,但滑冰的效果还不错,他跟老四家的起球一起学滑冰,小哥俩一块儿上课,体重有所下降不说,还练出了一点成绩。


    这哥俩下个月还要一起参加区里的少儿速滑比赛。


    ……


    支援三线的人选确定以后,厂里很快就安排大家动身了。


    正式离开这天是周日,天空放晴,雪照云光。


    全家人一起到火车站为三哥送行,即使车站的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我们走在大路上》,仍然抹不去那股强烈的离愁别绪。


    因着不知三线那边的具体情况如何,所有工人都背着自己的口粮、被褥,甚至连茶缸、暖瓶和洗脸盆都带上了。


    三哥胸前佩戴大红花,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神情无奈地安慰着哇哇大哭的几个孩子。


    亲儿子出租车已经在家哭过好几次了,本来早就说好了今天来送行的时候不许哭。


    但是架不住有人带头。


    吴玉琢刚开始还以为三舅跟她爸爸一样,只是去出差一小段时间的。后来听车车哥说,三舅要去那边工作好几年,小吴会计心里那股不舍突然就压不住了。


    抱着她三舅的大腿哭得直抽抽。


    导致其他送行的孩子也跟着哭。


    叶满枝将伤心的闺女拉开,鼻音囔囔地转移话题说:“哥,厂里安排得太突然了,吴峥嵘出差还没回来呢,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哈哈,没关系,到时候我跟妹夫写信交流。”叶满堂望向眼眶通红的妻儿,强忍着心酸道,“来芽,我不在家,你嫂子和侄子这边,你们帮我多照看照看。”


    叶满枝用围巾抹了下眼泪,红着鼻头说:“用不着你特意交代,我们肯定把家里照看得好好的,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干活的时候悠着点,你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别把身体累坏了!”


    她将几个孩子拉到旁边,将最后的道别时间留给三哥一家三口。


    直到火车头的方向传出长鸣,领队吹哨示意工人们上车出发,始终没怎么说话的老叶,才拍着儿子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干!”


    *


    南下的火车不但带走了热血奉献的工人们,也把叶守信的精气神带走了。


    自己去三线和送儿子去三线,那心情天差地别。


    况且老三每天跟他一起去车间上下班,不但是儿子,还是徒弟,是上班搭子。


    家里和单位冷不丁少了一个人,让他很长时间都缓不过神来。


    出租车与他的精神状态差不多,爷孙俩整天都蔫嗒嗒的。


    三哥离开前,特意跟老四和老五喝了一顿酒,算是正式将家里交给了两个弟弟。


    所以,五哥这阵子经常回军工大院,买煤批柈子的活他全都干了。


    偶尔还帮忙去幼儿园接送两个小侄子。


    瞧着出租车一直闷闷不乐的,他就把俩侄子带回自己家,让出租车帮他看着刚过了百天的闺女。


    有个状况百出的小婴儿,出租车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来芽,装卸班那边还要不要人了?你说我去开叉车咋样?”


    吃过午饭以后,四哥晃悠到了妹妹的办公室。


    “叉车司机都是各厂自己培养的,对外基本招不到人,你要是能去开叉车当然好了。”叶满枝问,“你不嫌柴油味大了?”


    “咋不嫌呢!”四哥嫌弃地皱眉,“我这几天去看过那辆叉车,没啥密闭空间,柴油味比卡车小,而且冬天能戴围脖口罩,我可以先去试试。”


    先干半年,混个正式工的编制,到了夏天就看情况再说。


    开叉车有一点挺好,就是只在厂区里活动,不用开到马路上。


    他要是恶心了,随时能下车缓缓。


    叶满枝疑惑问:“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她四哥可不是啥上进的人。


    他手头不缺钱花,要是没有三哥和老叶催着,宁可一辈子莳花弄草。


    四哥啧啧道:“三哥去三线以后,咱爸跟丢了魂儿似的,好像只有三哥这个儿子是出息的……”


    “对啊,就是三哥最出息。”叶满枝实话实说。


    “……”四哥翻个白眼,“我这回就混个正式工的编制,让咱爸开开眼!不过,我可不能跟那个鲍旭似的,老老实实干夜班。老于师傅是鲍旭的师傅,不是我的师傅,他要是像安排鲍旭似的安排我,那我就让他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司机都是老带新,在厂里认师傅的。


    鲍旭的驾驶技术是跟于师傅学的,相当于跟着人家学了一门吃饭的手艺,老于就是他名义上的师傅。


    所以,老于给他排了两个月的夜班,自己一直上白班,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自己去找人事科毛遂自荐吧,厂里没几个会开车的,卡车司机不愿意转去开叉车,现在应该没人跟你竞争。”


    叶满枝不担心四哥。


    他在家常被老叶收拾,但在外面混的时候很少吃亏。


    老于师傅未必支使得动她四哥。


    叶满枝催促四哥去毛遂自荐,自己则拿着笔记本,去隔壁的会议室开会。


    厂里的评奖申报材料已经交上去了。


    叶满枝没能评上省级先进。


    省级奖项每个厂只能推荐一名干部。


    按照惯例,这个名额应该是给牛恩久的。


    他是党委书记兼厂长,厂里的所有成绩都能算在他身上。


    但老牛厂长因为2.27大火背了处分,即使报名也是浪费名额。


    所以,今年厂里推荐的人选是王士虎。


    王士虎今年主导参与优质产品评比,12个产品获得了“市优”称号。


    几个车间的技术革新也可以算在他这个技术副厂长的头上。


    而且糕点车间接到了市里临时下达的20万斤月饼的生产任务,时间紧任务重,他参与到生产第一线,带领大家圆满完成了任务。


    几项加起来算是很亮眼的成绩。


    至于叶满枝,提交申报材料的时候,她包干的罐头车间还没完成今年的生产任务。


    即使完成了,也是将将巴巴完成,成绩不算特别突出,不如王士虎有竞争力。


    叶满枝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还年轻呢,要是现在就得了省级奖项,那以后还有啥进步空间呀!


    她可以再沉淀一下,继续努力。


    再说,没有省级奖项,不是还有市级的嘛!


    由于牛恩久和陈谦都因为2.27大火背了处分,滨江市评选模范干部的时候,只有她、蒋文明、王士虎三个副厂长提交了申报材料。


    叶满枝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元旦还有十天,公布评奖结果,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果然,在今天的班子会上,牛恩久安排完今年最后的冲刺工作以后,就提到了市里的评奖结果。


    “今年咱们厂的收获非常喜人,有一位同志取得了‘光荣十年’荣誉,三位同志获得了先进个人称号,一个车间和两个班组获得了先进集体奖。”


    牛恩久对照着笔记本,念完工人取得的成绩后,又接着说:“厂部这边的成绩也不错……”


    几位副厂长都镇定地喝着茶,心里最关心的还是那个市级模范干部花落谁家。


    王士虎笑道:“大家今年都干得不错,虽然经历了一些挫折,但总体还是稳中有进的。”


    食品厂的几个副厂长都有分管工作和包干车间,工作内容相差无几,年终成绩也没拉开太大的差距。


    在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将奖项评给资历最深的蒋文明和王士虎是比较合理的。


    这种评奖能落到谁头上,大家心里其实都有点数。


    王士虎今年风头正劲,而蒋文明前年得过一次市里的奖项,今年的优势不明显,蒋厂长忙着在车间跟班,连申报材料都是让秘书代笔的。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市级模范干部,八成会落到王士虎的头上时,牛恩久却带头鼓掌说:“厂部这边,叶满枝叶副厂长获得了‘市级模范干部’的称号,财务科的毕翠华获得了革新能手称号。两份名单都交给厂办了,咱们尽快出个喜报。”


    在另三位副厂长大惑不解的目光中,叶满枝起身示意了一下。


    接受了大家延迟了好几秒的掌声。


    蒋文明望着笑容矜持的叶副厂长,在心里狠狠后悔了一番。


    要是早知连叶满枝都能压过王士虎,拿到这个模范称号,那他真应该好好准备一下那份报奖材料呀!


    几位厂长几乎同时在脑子里回忆着,叶厂长今年到底干出什么成绩了?


    倒不是他们特意贬低打压年轻人,可是从目前的成绩来看,叶满枝的工作确实没有特别突出的呀!


    要是罐头车间或糖果车间提前半年,或是四五个月完成全年生产任务,那她得奖实至名归。


    可是,这俩车间的任务完成情况都一般呀。


    难道是因为她分管的经营工作?


    要是这样想的话,倒是有可能。


    经营工作由她分管没错,但厂里的生产和经营,其实一直绕不开牛恩久。


    困难时期过去以后,原料恢复供应,食品厂今年的产值全面提升,要不是老牛被追责了,他评上省级先进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牛恩久对叶满枝说:“叶厂长,市里要在12月30号召开全市干部大会,到时候要在会议上领奖和发言,你提前准备一下吧。”


    叶满枝笑着点头答应。


    会议结束后,陈谦与她一起走出大门,仗着平时相处得不错,陈谦玩笑似的说:“叶厂长,恭喜你得奖啊,不过,你这奖得的可真够出人意料的。”


    叶满枝也玩笑似的回:“我也挺意外的,可能是我的申报材料写得好吧。”


    她那份30页的材料,不但没删减,还被她多加了一页纸。


    厚厚一沓交给厂办丁主任的时候,着实把人震住了。


    *


    对于自己得奖的原因,叶满枝其实心中有数。


    因此,她准备的发言,也是照着那个方向准备的。


    出席干部大会的前一天,叶满枝找去牛厂长的办公室,笑着说:“厂长,咱们厂得了先进集体,明天由你去领奖吧?”


    牛恩久今年颗粒无收,摇摇头说:“那天还得上班,我就不去了,你代表厂里把奖状领回来就行了。”


    叶满枝想让老牛厂长去听她发言,于是给他戴高帽说:“大海航行靠舵手,厂长,咱们能得到先进集体的称号,你功不可没。咱们虽然因为2.27大火案被批评了,但是知耻而后勇嘛,这个先进集体就是上级对咱们的肯定!厂长,你还是亲自去将奖状领回来吧,还能顺便在大会上学学其他单位的先进经验。”


    牛恩久看了眼明天的工作安排,迟疑片刻说:“那就去学学其他人的先进经验吧。”


    他苦干了一年,连根毛都没得到,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能领个集体奖回来,也算是个安慰。


    ……


    全市干部大会在市人委大礼堂举行。


    出席会议的都是得奖的个人和单位代表。


    叶满枝不是第一次来大礼堂开会。


    她工作第一年就来过这里,但那次是代表光明街道办来领取“二等模范”的集体奖的。


    这次却是以个人名义获得了“模范干部”称号,心里的那份骄傲和满足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小叶厂长默念了一句,这些年真是没白干,总算让她得一次奖了!


    今天要上台发言的,除了叶满枝,还有财务科的革新能手毕翠华。


    毕会计第一次在这么多领导干部面前发言,紧张得手脚冰凉,手心里全是汗。


    颁发完先进集体奖以后,就是革新能手和模范干部代表上台发言。


    几个重工企业的干部依次上台分享了先进经验,等到报幕员点到“滨江第一食品厂”的名字时,毕翠华紧张得深呼吸。


    再听到后面的“叶满枝同志”几个字,她就像死刑犯听说警察开错了枪,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又缓缓提了上来。


    叶满枝在她攥紧的拳头上拍了拍,跟她一起深吸一口气,拿上道具便走上了主席台。


    舞台上明亮的灯光晃人眼,她适应了几秒钟才望向上千人的观众席。


    那里乌压压一片,坐着全市最优秀的同志。


    前排还有好多省市领导和报社记者。


    叶满枝平复了一下激烈的心跳,对着话筒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说:“得知我获得市级模范干部称号时,不少同志表现出了惊讶,与听说滨江第一食品厂获得先进集体奖时一样惊讶。”


    “刚才上台领奖的很多兄弟单位都提前完成了全年的生产任务,有的提前四个月,有几个特别优秀的,甚至提前半年就完成了。而我们滨江第一食品厂最快完成任务的车间,只提前了三个月。这个成绩放在全市来看,其实并不算特别突出。但是评奖委员会,却将这个先进集体奖发给了滨江第一食品厂,将模范干部颁给了我……”


    被她这样提醒,原本没注意到这些问题的人,也不由疑惑了起来。


    确实啊,滨江第一食品厂在生产任务的完成进度方面,真不算特别快。


    叶满枝继续笑道:“当我上周得知自己得奖,并且要在大会上发言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悬着的,当时我们厂的罐头车间还没完成全年的生产任务。万一被细心的同志发现问题,当场质疑,那我不就要当着全市干部的面出洋相了嘛!”


    她能这样自嘲,估计厂里已经完成任务了,于是观众席里传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谢谢大家的掌声,我先向在场的同志们通报一个好消息,就在前天,也就是12月28号,罐头车间传来喜讯,成功完成全年2650吨的生产任务,为滨江第一食品厂1964年的工作,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部分同志对年初的一条新闻也许还有印象,在今年的2月27日,也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我们滨江第一食品厂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火,当时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烧毁了食品厂面积最大,设备最先进的一片厂房。而这一片厂房就是我们厂曾经的罐头车间。”


    叶满枝拿出一张放大的相片,将正面亮出来,展示给大家。


    “这是2月28日早上,《滨江日报》的记者,在厂房的废墟前拍下的相片。”她将相片举高,方便前排观众看清,“通过这张相片可以看到,整片的厂房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当时有车间工人在废墟前失声痛哭。”


    “众所周知,生产水果罐头,需要有新鲜的水果原料供应,每年的12月至次年三月,是罐头的生产淡季。罐头车间被烧毁时,全年的生产任务完成率不足10%。但是,因为那场大火,我们厂只有一套半的罐头生产设备。职工们虽然积极参与厂房重建,可是对于完成生产任务并不乐观。”


    叶满枝再次拿起一张相片,抬高展示。


    “我被上级任命为食品厂的副厂长以后,在厂房工地上,与工人们开了一次座谈会。这是会后大家一起在工地上拍的合影。”


    “我当时对大家说,新的罐头车间是由大家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每个人都是罐头车间的元老,名字足以写进厂志,我们要一起拍一张相片,纪念罐头车间浴火重生!”


    “我那会儿还承诺大家,等到车间正式复工那天,我们要再拍一张大集体合影。可惜我失言了!”


    “厂领导想办法搜罗来两套罐头设备以后,有两个车间的工人便悄无声息地重新复工了。”


    叶满枝又举起两张相片,知道大部分人看不清相片的内容,她介绍道:“这是车间工人生产午餐肉和生产糖水樱桃罐头的场景。”


    “这时的罐头车间,一直到今年末,只有三套半的罐头生产设备。我们就是用这三套半的设备,完成了全年的生产任务!有些同志可能感受不到这项任务的艰巨程度,我说几个数字,就比较直观了。”


    “1963年,我厂罐头车间共有12套罐头生产设备,完成了2100吨的生产任务。”


    “1964年,上级给我厂下达了2650吨的罐头生产任务,而我们只有三套半的设备!我们罐头车间的职工,总共637人,就是用这三套半的设备,在今年的倒数第四天,艰难完成艰巨的生产任务的!”


    想起这几个月的不容易,叶满枝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隔了几秒,继续说:“也许很多同志会感到疑惑,前后差距这么大,今年的任务比去年还艰巨,我们是如何完成的?数据是否存在造假?产品质量是否过关?”


    “很高兴地告诉大家,除了今年最后一批产品还没到送检时间,我厂生产的所有罐头,都通过了商业部门和食品进出口总公司的质量检验!”


    “那么,罐头车间是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完成艰巨任务的呢?我想向大家推荐一下《鞍钢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