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天气晴朗＋临近年关，令野集热闹不已，摊贩云集，人来人往的，除了花卉，还有卖瓜果、蔬菜、谷物、小吃等。
沈青推着二八大杠，边走边逛。
逛了两分钟后，他发现一菠萝摊，黄澄澄的，顶端还长有叶缘呈锯齿状的菠萝头。
摊前围了几个人问价，摊贩称5毛5一斤。
菠萝，于玉城而言，算稀罕物了，5毛5一斤，贵是贵了一点。
但是，临近年关，买一个稀罕水果尝尝鲜也无妨。
沈青并未做停留，他打算卖完货，再折回来买。
他继续往南走，不一会儿，遇见了摆摊卖花的朱大阳。
此刻，朱大阳眉头紧皱，神情很是烦躁，一旁的李素娥，在空中比划着诸多手势，似是在安慰他。
沈青停车走上前，“出什么事了，眉头皱成这样？”
“沈...青？”
朱大阳瞧见熟人后惊呼。
“唉，刚才，来了一个大客户，脸色焦急，自称待会儿有急事要办。
和我谈了几句后，便要了八盆花，总价为82，我给他抹了个零。
他呢，给了我一张百元大钞，我验明真伪后，欲找给他20块钱。
岂料，他翻查一番钱包，说包里的小钱，能凑够80块，喊我把百元大钞还给他。
我还了后，他递给我一沓小钱，10块、5块、2块等都有，我数了数，拢共75块。
我数钱时，他左手捏百元大钞，右手握钱包。
我说还差5块钱时，他右手手腕一翻，令钱包开口朝下，表示没钱了。
接着，他左手往前一递，让我把那沓小钱还给他。
我接过百元大钞，还回那沓小钱，还另外找给他20块钱。结果---”
说到关键处，朱大阳垂头连连叹气。
结果如何，沈青已经有了猜测，“结果...那是百元大钞是假的？”
朱大阳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沈青：“成交一个大单，百元大钞若没问题，你这会应该很开心才对。”
朱大阳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自卖花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人骗得那么惨。这张钱，做得挺逼真的，大小、厚度、手感，和真的一模一样，对准阳光仔细瞅，才发现它的水印，比真钱要模糊一点。”
沈青接过那张钱，并仔细检查。
纸张较旧，布有折痕、油渍，触感不薄不厚，部分字体、图案，有磨砂感。
对光瞅，右侧空白区域，会出现一个人头水印，轮廓...略显模糊，领口和下颌线，都黏在一块了。
嗯，是张假钱无疑了。
这时，李素娥凑了过来，伸手比划着。
朱大阳挠了挠头，“放心，气不坏身子的。
20块现金＋8盆花，损失大几十呢。
人，怕是找不到的，再气坏身子，就更不值当的。
素娥，大道理我都懂，我气，也就只气这十几分钟。
我啊，现在很纳闷...他是如何把‘真钱’变成‘假钱’的，他从我手中接过那张钞票后，右手一直暴露在空气中啊。”
沈青：“这种人，敢出来行骗，自然会点下三流的招式。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啥好东西？”
朱大阳被勾起了好奇心，眼前小伙的花摊，数量、品种，皆低于大部分花摊，但盆盆都是佳品，他口中的好东西，必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货。
沈青走向自行车，揭开篓盖，露出一盆盆小莲。
明媚的阳光，照在一朵朵或素雅、或高洁、或艳丽的并蒂莲上，令花瓣通透不已，且泛着别样的亮泽。
“这---”朱大阳看得眼睛都直了，“沈青，你...你路子真广啊，并蒂莲本就难求，更何况眼下是冬季，你这...还是异色并蒂莲。”
李素娥上个月结婚时，沈青送了一盆异色并蒂莲，朱大阳喜欢得不行，并觉得这花很有市场，想问出进货渠道，搞一些并蒂莲来卖，沈青用‘偶然遇到的摊贩，没有联系方式’回绝了。
沈青：“运气好罢了，之前路过营口镇的镇集时，又遇见了那个摊贩，车上拉了一些略微萎靡的小莲，我...买了一些，费了一番工夫，才把它们救活，其中几盆，开出了异色并蒂莲。
我还跟摊贩买了几包莲种，等天气暖和了，我把它们种在淤泥里，看能不能再次开出异色并蒂莲，能的话，我的小摊便能长久地多出一道花卉了。”
“那个---”朱大阳搓着手掌心，“能带我一个嘛？说实话，我也挺想卖小莲的。”
“行啊！”沈青爽快答应，“篓里有六盆并蒂莲，你挑两盆拿走吧。往后，我再来野集卖货，篓里要是有并蒂莲的话，先让你挑几盆，再找空位摆摊。”
“成，那就说定了哦。”
朱大阳绕着背篓走了几圈，迟迟不伸手，概因他挑花眼了，哪一盆他都想
要。
李素娥走上前，抱起两盆并蒂莲，一盆素雅，一盆艳丽。
朱大阳：“行，就拿这两盆，沈青，你报个价吧。”
沈青摆了摆手，“不用给，这两盆送你了。”
“那哪能啊！你这回不收钱，下一回再送来并蒂莲，我可不敢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青便不再拒绝。
“行吧，不过，异色并蒂莲多少钱一盆，我还没有想好。”
朱大阳：“我知道价钱，嘿，我曾抱着你送给我的那盆并蒂莲四处显摆，和花贩们聊了一会天，我们一致认为一盆异色并蒂莲的价格，应该在15块左右。你报价20块，给顾客留个砍价空间。”
普通小莲，售价4块一盆，异色并蒂的，卖15一盆倒也合理。
“行，异色莲头一回开张，给你打个七折，不过分吧？”
“没问题。”朱大阳掏出21块钱，递了过去，“这两盆花，我不打算卖，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用来招揽顾客。”
说完，他同李素娥，将小莲摆在摊子中间靠前位置。
沈青和朱大阳打了个招呼后，便推车向南走，三分钟后，他在野集的西南角，找到一个空位。
“呦，沈青，又见面了。”
开腔者是个青年，他留着寸头，眼睛很亮，名叫张鹏，是之前认识专门兜售菊花、花盆的小贩。
“是啊，好巧。”
沈青看向北边摊位，三轮车的车兜内，装有空花盆和成袋花肥，地上摆有一盆盆菊花。
那些菊花，植株很矮，约20厘米，茎挺叶翠，花儿粉红，煞是好看。
“咦，冬天，菊花也开啊？”
张鹏：“开，菊花品种老多了，一年四季都能开。只不过，大部分品种花期在秋天。我今天卖的，叫粉水晶，特点是个小花朵紧簇。6毛钱一盆，销量不错，从早上到现在，我都卖出去六盆了。家里还有半分地的粉水晶呢。”
半分地，约等于33.34平方米，半分地的粉水晶，起码能整出几百盆。
沈青：“冬天的花，要比夏秋好卖一点。”
张鹏：“那是，冬天，能选择的品种太少了。欸，你今天卖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哗---
沈青展开晒布，往地上一铺，揭开篓盖，将一盆盆花卉，搬到了布上。
搬完，张鹏默默合上下巴。
适才，沈青弯腰搬花盆时，他被异色并蒂莲惊掉了下巴。
“天哪，这是什么莲花？个头小小的，一根花杆顶端开两朵花，颜色还不一样。”
“是小莲的变种，叫...”
沈青思索一番，摊位上的小莲，除白花外，其它莲花都或多或少带一点红色，不如...用颜色取一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叫...叫红芙蓉。”
“红芙蓉~”
张鹏悄悄复述一遍。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瞧瞧，花盆内的淤泥，是灰黑色的，杆子上的花瓣，淡雅通透，不染一粒灰尘。
红芙蓉...这名字不错，好记，还特贴合小莲形象。
多少钱一盆？我想整一盆摆在家里的条几上。”
沈青掏出滑石，在系有麻绳的木板上，写下花卉的售价。
写完，将木板挂在车把上，张鹏探头看向木板上的字。
【普通春兰：48－58/盆，异种春兰：88/盆，墨菊：35/盆，小莲：4/盆，异种小莲（水芙蓉）：20/盆】
“嚯，20块一盆？”张鹏再次惊掉下巴，“我还是...老老实实养菊花吧。”
沈青支开马扎，“红芙蓉，属于稀罕物，成本价在那摆着呢，不标20挣不到钱呐。”
“也对。”张鹏了然点头，“我每次出摊，卖完花后，爱在野集转悠。逛了大半年，也就夏末的时候，在一戴竹帽的小老头摊位上，瞧见过一株并蒂莲，两朵花一个颜色，紫红色，要价...5块一盆。”
花摊北边，是张鹏的菊花摊，南边，是个谷物摊，卖些红豆、绿豆、花生啥的，摊主是个肤色黢黑的中年男子，一笑，会发现他的门牙少了一颗。
沈青坐在马扎上，一边和张鹏聊天，一边静待顾客上门。
聊着聊着，摊前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咦，好巧，又碰见你了。”
沈青扭过头来，瞧见一位姿容俏丽的少女。
她秀发披肩，梳着空气刘海，一双葡萄眼，水灵灵的，充满了灵气。
是她，那个被小婶蒙骗小姑娘。
她按照约定，陪堂姐散心，在野集出入口等人，没成想，堂姐没来，小婶的外甥来了。
逛了一会，才知是个相亲局，而且，男方特没礼貌。
于是，她化身小辣椒，怒斥男方，买走几盆小莲，扬言要去找小婶理论。
“是你啊，叫...阿悦对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上次你和那个青年在摊前谈话时，他喊过你的名字。”
“这样啊！”
少女双手插腰，骄傲道：
“那天，我把庞昭甩远，独自回了大院。没回家，直接去了小婶家。
站在门口，扯着嗓子，把我小婶干的事，抖搂出来，再进屋开砸。
我多聪明，不砸贵的，专挑便宜的、砸声最亮的碗勺砸，砸完，还拉左邻右舍做个见证，省得小婶后面说...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电扇坏了，找上门要我原价赔偿。
我走的时候，小婶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跟川剧变脸似的，可好玩了，嘿嘿。”
阿悦眉眼弯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张鹏眨巴眼，呃，他实在不相信眼前长相甜美有灵气的少女，干得出怒骂长辈、打砸碗勺的事。
阿悦梗着脖子，张嘴向上吹气，吹得刘海上下晃动，神气道：“喂，我泼辣不？”
沈青摇了摇头，“人家没咋惹你，你找上门，又骂又砸，才叫做泼辣。你小婶，办事不道德在先，你若不发狠大闹一通，小婶岂不是要视你为软柿子，外甥、表侄，啥人都往你身边塞。”
“没错。”阿悦灿烂一笑，“爸妈性子绵，不喜和人起冲突。我可不这样，谁若欺负我，我必...”
必...亮爪子挠回去，沈青觉得阿悦的性格特像小狸。
外表软萌可爱，内里坚韧、有仇必报，例如，黄眉爪子踩到猫毛时，它立刻狂揍几拳。
“咦，这...并蒂小莲，还是异色的。”阿悦蹲下来，两眼放光地盯着一盆盆小莲，“沈大哥，你藏私，我上一回来，摊子上可没有摆这种小莲。”
适才，沈青和张鹏闲聊时，阿悦听了一耳，知道花摊的摊主姓沈名青。
“没藏私，这是近两天新得的品种，叫红芙蓉，花期能达到一月底。”
“能拿起来看看吗？”
“能啊，随便看。”阿悦抱起一盆小莲。
圆叶翠绿，四根花杆，一杆顶端，长有并蒂的花苞，另外三杆...开有并蒂的莲花，粉色和白色，浅紫和粉白，正红和紫红，花型优美，嗅之有沁脾的清香。
“喔，真好看。沈大哥，这盆小莲多少钱？”
沈青扭过头，示意阿悦看向车把。
很快，阿悦扫到了木板上的内容，“20块一盆？贵，是贵了点，我在野集逛了一圈，也只在你的摊位上，看到了这种花。寒冬绽放，还是异色并蒂莲，就品相和稀有程度而言，的确值20块钱一盆。不过，我今天出门急，只带了12块钱。”
阿悦秀眉紧蹙，望向那盆小莲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懊恼，活似...猛地向前一扑，没捕捉到麻雀，在原地皱眉甩尾巴的小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