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陷入了沉思之中。
艾尔的建议让他迅速的思考起来。
很快他就猜到了联盟国王在这看似“大公无私”的条约外所设置的后手。
经过艾尔“吊民伐罪”，率领南方联军北伐、又策动边境反帝国起义，并且公开边境军团过去许多罪证的事，帝国在西部边境领的声望已经跌到了谷地，从“崇敬”到“冷淡”，甚至许多地方干脆就是“敌视”，只是碍于老大哥的牌面目前还没有直接旗帜鲜明的反帝国罢了。
帝国和联盟两边一起撤兵，南方人肯定会盯着在目前的实力对比上明显落入下风的帝国人，让他们尽可能的撤退的“干净”一点，何况奥古斯汀在边境领扶持的那一堆傀儡下属合法性本身就成问题，连绿皮当初来，好歹都没有直接要插手向大军阀投降纳贡的恭顺城邦内政，扶持傀儡代替，当然它们短时间也不可能找太多这种人奸二鬼子。
而没了帝国驻军在一旁武力威慑，搞不好当天这些伪政府就会被市民推翻———甚至聪明一点的自己站出来，“拔乱反正”，还政于民也无不可能。
最终不管谁会得利，但肯定的，他们的立场都会倾向于南方，亲近联盟，而不是搞出这么一堆破事的帝国人。
联盟先展示了自己强大的武力，足以在敌人，哪怕是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手下保护边境，又以大公无私的态度，以双方一起退兵为条件，做出了他们不需要做的退让以换取帝国撤军......这在边境人心中是什么形象？
恩同再造了。
声望民心，这一次都要被那位英明王陛下尽收囊中，何况对方还有一个合法性远胜奥古斯汀麾下那一干只能说是支撑门面的工具连小弟都算不上的傀儡的武器：
边境保卫战线。
哪怕帝国人用再多的联系、证据来向人们挑明、指责，这个勉强算作一个“地区经济发展军事安全互助组织”的盟约组织，其内核本质是一个受联盟极大影响乃至控制的准附庸组织......也无法在联盟还没和边境军团一样，在边境犯下如此之多错误的前提下，颠覆当地人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小联盟”和旁边那个“大联盟”的好感。
何况在帝国的形象本身已经臭不可闻的情况下，说这种话，当地人听不听还是一回事。
而为对方所控制的战线，作为一个“边境人自己的联盟组织”，那么在帝国势力退走之后，自然能够理所应当的在边境城邦中扩张，接手这些双方势力退去后的空白———实际上，只有帝国会退。
联盟的影响还是在那。
通过这接近一年来的援助和互惠合作，在长远的方面，联盟已经把对边境领影响巨大的一处“要害”抓在了手里，即“经济”。
在不发动战争，采取军事手段的前提下进行博弈，经济、民心、声望这些最能影响当地倾向的好牌都被对方抽走了，而且看这位陛下的手段，也不像是短视愚蠢的奥古斯汀那样，会把这些牌轻易败掉的模样。
那么如果真的按照这份条约来签，边境军团这一退出倒是容易，帝国想要再回来可就难了......
意识到对方不单只是一个“虔诚、正直”的圣徒领袖，而是一个道德水平很高，但同样也兼具一位领袖人物该有的手腕、腹黑、心计；这让威廉亲王感到情况有些棘手——但是，却比真的面对一位狂热的，把自己的道德准则视为最高的圣徒要容易的多。
如果艾尔真的强行要把“审判边境军，自奥古斯汀以下若干人等”这个要求列在条约李的话，那他恐怕这场会谈，和之后的正式谈判都会不欢而散。
阿尔道夫肯定是不会接受这种耻辱性的要求的。
要知道在巴托尼亚那次，甚至都不能说是帝国和巴托尼亚之间发生的战争，只能说是“不直接接受帝国管辖的一小撮移民者”组建的“佣兵性质的武装”和当地巴托尼亚各邦之间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在胜利之后巴托尼亚人也没有过分的对待战败方的俘虏，当然，主要是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多是指挥官、贵族、富人等中上阶层。
像是一些自带干粮跑过去参与“西扩运动”的帝国贵族，巴托尼亚那方都是以座上宾的态度对待，几乎不限制对方的人身自由，当然大家都是体面人，会偷摸着跑路的也没几个，还专门私下派人来阿尔道夫和宫廷沟通，希望采取一个妥善的不损害两国关系的做法解决此事。
打非政府组织的私人武装，赢了都得给老大哥面子，不能过于苛待。
何况边境军这样一支正儿八经主力全是帝国在役战兵组成的远征军团？
征调他们南征边境领的文书上签着可还有奥托皇帝的名字！
审判他们的统帅，帝国堂堂“三大将职”中负责外战事务的征战首席！
这不是往皇帝和帝国的脸上抽吗？别说亲王能不能决定，就是艾尔打到阿尔道夫城下问鼎之重了也......额，倒也不是完全没得谈？
好在艾尔也知道，吊民伐罪确实没错，大义名分都有，但归根结底：
这只是一个出兵的理由。
而不是真正的目的。
强行要求审判“罪魁祸首”结果又能怎样呢，是，看起来足够义正言辞，足够正义凛然了，然后呢？
除非帝国那边上上下下一下都受西格玛感召，泪流满面的知道错了，奥古斯汀更是哭着喊着要接受审判要赎罪要忏悔，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束，否则帝国那边咬死不交人，艾尔真的带兵打破佐拉克，活捉奥古斯汀然后唰唰给他公审，绞刑架流程走完了......
那恐怕帝国的复仇大军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又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注定会在联盟和帝国这两个一小一老秩序势力之间留下一条裂缝。
艾尔以后想再和帝国老大哥肩并肩合作共赢什么的难度可就大了。
何况也许，也许除了那些直接在此次长达一年的“驻军事件”中受到惨痛经历，失去亲人备受折磨、以及那些徘徊怨气不散的亡魂以外，活着的人只要理智，也不大会支持这样一个决定。
这样的后果必然是一场战争。
而战争确实是如今的边境人最不想要的了。
那么，就谈判吧。
哪怕背后有再多的谋划，再多的场外算计，但艾尔能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在任何人看来都确实是无可置疑的做出了很大退步了。
在这个时代，经济殖民、文化入侵那一套已经是先进的不能再先进的手段了，不管是帝国巴托还是之前的南方王国，又或是这方面的老牌势力，奥苏恩精灵对这方面的理解，都是简单粗暴的建立前哨、充实人口，用刀剑和犁耙两面扩张那一套。
艾尔撤出在边境的驻军，和直接放弃那么大一块已经进了嘴巴的肥肉也没什么区别，这种让步让矮人来评价除了：
“联盟的国王确实是个大厚道人”不会有其他。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帝国愿意吗？
“坦白的说.....不管是我个人，还是作为本次使团的主导者，我都非常认同这个方案，但显然还有一些细则我们需要讨论一番，以及最后......望您理解，还是需要阿尔道夫来做出最终的决定。”
亲王推开椅子站了起身，用手抚胸向艾尔微微表示尊重，而后者也自然不会有所失礼，作为身份“对等”的“王爵”，艾尔在亲王起身的时候也同步站了起来，对他还了一礼。
拉远了看，结合这里的场景是矮人的飞艇上面，倒显得像是帝国在和矮人谈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