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唐微微颔首,道:“没错,沈冲病痛缠身,沈一丹不过一小小女子罢了,撑不住的,她沈家的万贯家财,早晚是吾等的。”
蒲忍闻言无奈地笑了,说道:“既然两位家主执意如此,我蒲忍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今日我来拜访二位,乃是有一桩要事商议。”
钱唐、范星神色一正,钱唐道:“蒲兄,莫不是之前来远驿从京城来的那人,没死?”
蒲忍摇了摇头,说道:“钱兄说笑了,我蒲忍出手,哪有失手的道理?我兄弟蒲忠最新得到的消息,从北边儿又来了一批人。”
哦?
钱唐、范星的脸色同时一变,范星恼怒地说道:“杀了一个又来一个,当真是没完没了,蒲兄可知晓那些人的身份?”
蒲忍叹了口气,说道:“那些人待在来远驿的时间很少,所以还没搞清楚他们的身份,不过,随行的高手不少,身份一定不简单。”
钱唐、范星都是大商人,脑子转地很快,他们一想,就明白这是因为那落水死去的家伙死得不明不白,又来人调查了。
钱唐站起身,来回踱步,说道:“不行,不可放任那伙人继续在这边待下去,咱们得想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范星眉头微皱,说道:“蒲兄,当前可追踪到那伙人在何处了?马五那边有消息么?”
蒲忍摇了摇头,解释道:“马五也仅仅知道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与那落水死去的家伙有关系,具体身份不知,至于他们住在哪里……”
蒲忍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地图,道:“他们已经进了福州城,若要诛杀,也只能在城里动手了。”
蒲忍的眼底,有一抹精光闪过,福州城乃福建之首府,里面的富户人家、金银财宝无数,蒲忍早就对其垂涎三尺,却苦于没有机会,若钱家、范家能帮他,那海量的财富,将唾手可得!
钱唐与范星看了一眼,范星眉头紧锁,说道:“在城中动手还是太冒险了,这样,先打探出那伙人的落脚之地,我们再做计较。”
范星虽然胆子大,但是还没有大到要在福州城内动手,一旦事情败露,那是杀头的大罪。
蒲忍还想劝说,但是钱唐与范星的想法一样,都希望谨慎行事,最好能效仿上一次,在城外动手。
蒲忍见他们心意已决,道:“好,那我继续打探消息,一有任何新消息,就通知二位。”
顿了顿,蒲忍对钱唐与范星道:“两位兄长,我蒲氏一族需要的那一批物资,你们看?”
钱唐笑着对蒲忍说道:“蒲兄放心,我已经派人去督促,最晚这个月月末,肯定能到!”
蒲忍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满,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好,那就有劳了。”
范星摆摆手,对蒲忍说道:“蒲兄,言重了,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大忙,我们又怎么能不帮你?对不对?”
蒲忍微微颔首,向二人行礼后便离开了,蒲忍离开后,范星与钱唐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担忧。
范星背着手,喃喃道:“朝廷还真是锲而不舍啊,钱兄,这事情得禀报大人才行。”
钱唐微微颔首,说道:“是啊,此事要大人拿个主意,朝廷没完没了,咱们的生意恐怕得暂时收缩,偃旗息鼓。”
范星闻言苦笑,说道:“偃旗息鼓?上上下下多少人靠着海贸发财、谋生,你我想要偃旗息鼓,他们能答应么?”
钱唐沉默了片刻,道:“是啊,既然不能停下,那就只能让来调查的人闭嘴了!”
钱唐与范星,在蒲忍的眼中神通广大,但是他们明白,自己也不过是那位大人手中的棋子罢了,棋子成不了棋手,更左右不了命运,。
海贸走私牵扯的利益与人太多了,他们想停下都停不下来。
从钱家庄出来,蒲忍的胞弟蒲忠迎上来,兴冲冲地问道:“大哥,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蒲忍回望了一眼钱家庄,一挥手,道:“先上马车,回福州府,路上说。”
登上马车的瞬间,蒲忍脸色就已经变得阴沉下来,待蒲忠进来后,他忍不住恶狠狠地说道:“两个胆小鬼,事到如今还在畏畏缩缩!”
蒲忠一听,就明白了兄长为何生气,说道:“看来范星与钱唐还有顾虑,不同意兄长的办法,这样一来,我们可分不到什么东西。”
蒲忍的办法是冲进福州城,洗劫沈家,当然,他名义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当他率领悍匪杀入城中,城中的富户哪个跑得了?
蒲忍微微颔首,说道:“范星、钱唐胆小如鼠,事到如今还在顾忌,等到从北边来的人查到了他们头上,我看他们还躲不躲!”
蒲忍继续说道:“钱家、范家说了,咱们需要的物资还要月底才能送来,这两个混蛋!”
蒲忍经营着一众悍匪,这些悍匪吃穿用度都要花钱,所消耗的物资都不是小数目。
若背后没有人支持,蒲忍为首的悍匪也维持不下去这么大的规模,可以说,蒲忍就是那些大商人手中的刀!
蒲忠闻言眉头微皱,埋怨道:“怎么又延误了?兄长,钱家、范家莫不是故意的?”
蒲忍冷哼一声,说道:“他们自然是故意的,这是在敲打我们呢,让我们乖乖听话。”
蒲忍的确是他们手里的尖刀,但他们低估了这尖刀的心思,这尖刀能对外,也能对内!
蒲忍掀开马车车厢的窗帘,往外望去,道:“钱唐、范星不愿意犯险,我们就推他们一把,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蒲忠微微一怔,蒲忍便将心中所想的计划全盘告诉了蒲忠,蒲忠听完颇为兴奋,道:“兄长此计甚妙,拿下了整个福州城的财富,我蒲氏一族就能重新开始,不过,我们要去哪里?”
蒲忍指了指某个方向,道:“就凭咱们手中的人手与钱财,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你可知道琉球?”
琉球?
蒲忠想了想说道:“自然知道,兄长的意思是,我们干完这一票就离开福建?”
蒲忍微微颔首,说道:“咱拼杀了这么多年,不就为了有个出头之日?大明是不行了,朱元璋容不下咱蒲氏一族,去琉球!”
蒲忍望着外面的满天繁星,似乎见到了他们席卷了整个福州城的财富,潇洒离去美妙场景。
……
福州城。
韩福站在正堂,惊讶地看着被纪纲提来,被五花大绑的刘信,道:“杨大人,纪大人,为何将来远驿的驿卒给抓来了?”
韩福收到杨帆的来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福州城,结果一来就见到这幅场面。
刘信鼻青脸肿,低垂着脑袋不敢看韩福一眼,杨帆端坐在主位上,挥挥手:“韩福,先坐,你不是一直都好奇,士奇为何会遇险么?”
韩福微微颔首,杨士奇获救的消息,被封锁的极好,所以到现在韩福还不知道杨士奇已经回来了,他轻声说道:“大人,您的意思是,杨先生遇险,与……与刘信有关系?这怎么可能?”
刘信为人老实巴交,在来远驿驿卒里面是最老实本分的那个,任劳任怨。
杨帆拍了拍手掌,说道:“士奇,出来吧!”杨士奇缓缓地从后堂走出来。
见到杨士奇,韩福又惊又喜,道:“杨先生,你还活着?太好了!”
韩福的高兴是由衷的,为了寻找杨士奇,韩家动用了太多的人力物力,他高兴地手舞足蹈,上前一把拉住杨士奇的手,道:“杨先生,这段时间您究竟去了何处?”
杨士奇将他落水后,被兴隆村村民所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末了说道:“这些日子多谢韩兄与韩老先生奔走寻找,士奇铭记在心。”
了解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后,韩福越发好奇,这一切与刘信有什么关系。
杨帆看了一眼瑟缩的刘信,道:“刘信,将你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吧。”
刘信苦着脸,看了一眼杨帆,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纪纲,“扑通”一声跪地,放声大哭,道:“大人,我刘信被猪油蒙了心,将……将杨士奇先生来到驿站的消息透露给了马五,我还帮着马五偷听。”
刘信通过陆续的偷听,基本摸清了杨士奇的来意,那就是奉“上命”调查海贸走私。
刘信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道:“马五给小人的钱太多了,多到我一辈子的俸禄都赚不到那么多钱,我一时糊涂啊!大人!”
韩福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一脚踢在刘信的肩头,将刘信踢地四脚朝天,他怒而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当初我见你家中穷苦,才破格让你当了驿卒,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韩福又踢了刘信两脚才终于解气,然后转身对杨帆说道:“大人,刘信、马五狼子野心,请大人万万不可放过他们,一定要严惩!”
杨帆微微颔首,让韩福与杨士奇先坐下,与他们商议后续对付马五的事情。
马五在福建有些名气,专门以贩卖情报为生,在福州府、兴化府、泉州府都有自己的窝点。
韩福的建议是直接抓捕马五,让马五将与他勾结的人给供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杨帆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妥,马五若是被抓捕,与他曾经有勾结的人,就会发觉不对劲,从而警惕起来,这会打草惊蛇。”
故杨帆决定让锦衣卫“困而不抓”,控制住马五,但是马五的一切情报生意,要一直做下去,直到与马五合作,购买杨士奇情报的人上门,锦衣卫再试试抓捕,将后面的人一网打尽!
韩福握紧拳头,说道:“大人此计甚妙,我韩家也有些人脉,可以为大人打听到那马五如今在哪处窝点,保管马五跑不掉!”
掮客马五还不知道,他逍遥快活的日子已经到了头,一场大祸将临。
……
应天,坤宁宫。
夜色如墨,马皇后却还未休息,依旧忙着针线活,仔仔细细地缝制衣衫。
洪武皇帝朱元璋望着忙碌的马皇后,道:“夜里光不好,妹子,你那眼神儿本就不好,明日再说吧。”
马皇后头也不抬,说道:“做了多少年针线活儿,别说光不亮,就是摸着黑我也能做。”
说着,她还抬起头,白了朱元璋一眼,道:“还不是你一直催促,非要启程去北平府,身子还没养好又要折腾?我这衣衫都没时间做。”
朱皇帝被埋怨,却依旧笑呵呵的,说道:“现在才几月份?你就忙着给孩子们做冬日穿的衣衫,还早着呢。”
马皇后终于缝完最后一针,轻声说道:“不早了,高丽那边冷得早,老二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等做好了送过去,没多久他就能穿。”
马皇后将衣衫好好地折叠好,又说道:“还有沐英,听说云南倒是不那么冷,但他从小就穿我亲手做的衣衫,还有老四……”
说起燕王朱棣,马皇后的眼圈就红了,说道:“老四去了安南,这一去都多久了?山高路远,以后咱们还能见到他几次?”
马皇后思念儿子的心,朱皇帝清楚,朱元璋宽慰道:“不是说了么?等今年年末就让老四、老二,还有沐英他们都回来,咱们一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朱皇帝拉着马皇后的手,坐在床榻上,道:“儿孙自有儿孙的活法,你我就安安心心去北平府看一看新都,看一看北边的大好河山,别再为他们操心了。”
朱元璋有种预感,他的人生寿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朱标勤勉敦厚,朱雄英英武聪慧,有他们两个在,朱元璋对未来五十年的大明,都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