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剑书生 作品

第三百八十四章 火烧到了京城

按照大明的规矩,没有朝廷调令,福建都指挥使司的兵将不可擅自调动。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清剿山匪、民乱这样的小规模用兵,可自行定夺。

杨帆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凝固的丰碑,他反问纪纲道:“修书送到应天,谁来准许本官调兵?”

杨帆的话将纪纲问住了,纪纲下意识地说道:“自然是陛下,哦,陛下去了北平府,那自然是太子殿下来批准。”

杨帆笑了笑,说道:“殿下乃敦厚仁善之储君,你让殿下批准此事,将来那血债可是要算到殿下头上的,你想让殿下背负残暴骂名?”

纪纲的脸色微微一变,脸色连续变幻,道:“属下绝没有那个意思,可……可殿下若不拿主意,这民乱怎么办?”

杨帆平静地说道:“殿下那边的压力已经不小了,民乱的消息传回去,朝中的官员定会联合发难,我等需为殿下分忧,而不是给他添乱。”

王图与纪纲对视一眼,王图说道:“大人是决定将这件事给担下来?万一将来朝廷追责怎么办?您的名声怎么办?”

杨帆下令镇压民乱,那将来他的名声必定会被扣上一个“残暴嗜杀”的大帽子,永远摘不下来。

杨帆微微一笑,道:“朝廷不会将我怎么样,这功过相抵,我不会有事,至于名声?吾只管生前事,名声就留给身后后人去评价就好,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洪武二十七年五月上旬,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杨帆,在奉朱标之命彻查福建海贸与三市舶司大案时,命福建都指挥使冯潮,率兵镇压民乱。

在后世《明史》之中对这五月的形容是“三省百姓死伤惨重,路边随处可见枯骨、血流成河,百姓悲痛,三省缟素,民怨沸腾”。

然而在《明太祖实录》中,却有“官军所过之处,百姓踊跃送水粮者众”这样的描述。

不提后世的史书为何会出现矛盾的记载,就提民乱闹腾起来后,三省百姓的生活遭受了多大影响,就能看出为何百姓厌恶民乱。

洪武二十七年的三省,因为“摊丁入亩”、“匠籍改良”、“军户改良”等德政的实施,负担已经减少了不少。

百姓也因为海贸的发展,得到了些实惠,日子过得去,在这时候闹起民乱,除了一些心怀叵测者,就是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以及为了钱帛不要命的人会参与。

这群人混在一起掀起民乱,首选目标就是祸害百姓,所过之处犹如蝗虫一般。

地主豪强他们不敢动,专门欺负苦出身的百姓,百姓恨他们入骨,巴不得官军出手。

冯潮领兵出动四处镇压民乱,很快杨帆又命广东、浙江两地的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行动。

以当前杨帆的权力,能调动三省之兵,其实已经类似于后来大明的一个外派官职——总督。

不同的是,杨帆是先办事,后“补票”,因为朱标给他的圣旨里面说得非常宽泛,“便宜行事之权”指得太多了。

整个洪武二十七年的五月,三省风雨飘摇,而三省市舶司更迎来了大震动。

经过后期的统计,三省市舶司的官员、吏员,有六成都参与到了海贸走私之中。

刘启、项隆、张正也没想到各自衙门里面会有这么多的人,参与其中,而通过市舶司的调查,还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大鱼”的线索,直指应天的某位高官。

起于应天的火落在了福建,又从福建烧回了应天,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应天,五月末。

皇宫,奉天殿,早朝。

都察院监察御史赵廷缓缓走出来,高声道:“殿下,臣赵廷有本启奏!”

今日的朝议已经结束,本来朱标已经准备退朝,没想到赵廷站了出来,朱标眉头微皱,这赵廷乃是当初检举辽东军中有贪腐的巡按御史,他挥了挥手道:“讲。”

朱标不喜欢赵廷这人,但大明的皇帝还没不让监察御史说话的先例。

赵廷恭敬地行礼,道:“臣赵廷,弹劾辽东布政使、都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长安侯杨帆!”

来了!

朱标就知道赵廷站出来肯定没好事,他深吸一口气,对赵廷说道:“哦?长安侯正在南边查案,你弹劾他什么?”

赵廷脸不红气不喘,道:“臣弹劾杨帆在福建手段酷烈、胡作非为,激发民乱后残酷镇压百姓,造成福建、广东、浙江三省百姓民不聊生,死伤惨重,杨帆,乃我大明开国以来第一罪人!”

朱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没有说话,他气得快要发疯,却听都察院监察御史张潇也走出来。

“殿下,臣张潇亦要弹劾长安侯杨帆,杨帆擅自调动三省都指挥使司之兵马,残害百姓,杨帆目无法度、视百姓如草芥,搅动三省之局势、居心叵测!”

“臣怀疑杨帆与倭寇有勾结,故意搅乱沿海,意图谋反,请殿下明察!”

赵廷、张潇开了头,陆续又有数人站出来,弹劾杨帆,例数杨帆的罪状。

朱标眉头紧锁,望着群臣,道:“诸位大人都是这么想的?认为长安侯贪赃枉法?胡作非为?”

李景隆挺了挺胸膛,走出来,道:“殿下,臣不这么认为,参与民乱的暴徒横行乡里,为祸百姓,若不清剿岂不是要大乱?长安侯有何错处?”

东阁大学士吴沉微微一笑,反驳道:“曹国公此言差矣,就算那些暴徒作乱,可擅自调动三省的兵马却没有朝廷的准许,这本身就是僭越,不止要处理长安侯,三省的都指挥使,也应当受罚,否则如何以正视听,如何维护朝廷的法度,维护殿下的威严?”

吴沉永远是这个样子,说的话阴阳怪气,偏偏能让你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甚至乍一听还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李景隆听到吴沉的话,想要反驳,但是憋了半天愣是没想出如何驳斥吴沉。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邵质站了出来,说道:“事急从权,暴民作乱祸乱三省,若是送信到应天,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月,那不是耽误了最佳时机么?”

“殿下给了长安侯‘便宜行事之权’,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突发的状况?若殿下处置了长安侯,岂不是在打殿下的脸?让天下人看笑话?吴大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邵质虽然与吴沉、宋讷、杨伯成三人同为大学士,为朱标提供咨政,但他与吴沉三人的关系走得并不近,在政见上也多有相左的地方。

以福建沿海的海贸来讲,邵质、吴伯宗更偏向于将海贸的大头掌握在朝廷手中,至于民间的海贸走私做好管控即可,即便有小股走私也是可以接受的。

结果随着杨帆在南边的调查,不查不知道,邵质、吴伯宗这才发现,海贸走私的情况极为严重。

这样下去,用不了三五十年,朝廷还能从海贸生意里获得的赋税能有多少?

故邵质、吴伯宗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与宋讷、吴沉等人的争论就此爆发。

宋讷咳嗽一声,说道:“邵大人此言差矣,殿下给予了长安侯‘便宜行事之权’不假,但殿下可从未让杨帆胡作非为,福建三省的民乱,皆因扬帆而起,如今,最好让杨帆归京,这案子交给别人来查。”

“杨大人已经在福建调查了多日,该查的也该查出来了,让他归来平息百姓愤怒,然后殿下再派遣得力之人,继续调查,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讷话说得好听,可一旦杨帆离开,再派遣新人过去,时间拖延了不说,谁还能有杨帆这种魄力与手腕?

调查的深度与烈度可能戛然而止,最后,依旧不能动摇福建三省市舶司的腐朽根基。

武英殿大学士吴伯宗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宋大人,长安侯调查正值关键的时刻,岂能随意调换?宋大人此言扰乱人心,莫不是与福建的某些官员,有勾结?”

吴伯宗一句话,让宋讷老脸涨红,恼羞成怒地说道:“吴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宋讷堂堂正正,何时与人勾结?”

吴伯宗阴阳怪气地说道:“宋大人在问我?是否与勾结只有宋大人你自己心里知道,既然你自认清白,何必担忧杨大人调查?”

宋讷与吴伯宗之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很快其他的大臣也开始参与到争论中。

早朝的奉天殿,俨然成为大臣们的辩论场,谁都说服不了谁,吵得朱标头大。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毛骧却悄然来到了奉天殿,送来了一封来自福建的奏疏。

奏疏自然是杨帆送来的,且奏疏的内容极为精彩,让朱标都愣住了。

群臣的争论声渐渐平息,望向朱标,他们感觉到朱标手中的奏疏,传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果然,朱标起身望着群臣,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长安侯来信,称已经将三大市舶司中的所有官员、吏员审讯完毕!”

群臣的神情各不相同,有的人面无表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面露惊讶,还有那么一丝的恐惧;还有人则喜笑颜开,比如李景隆。

李景隆含笑说道:“长安侯行事雷厉风行,市舶司中的贪官污吏已被肃清,将来市舶司必定会迎来一番新气象!”

朱标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曹国公说得没错,不过,在彻查市舶司官员及相关人等中,还涉及到了我大明朝中一位官员。”

朱标此言一出,朝中的大臣无不是脸色一变,吴沉、宋讷等人更是眼中流露出一抹惊骇。

华盖殿大学士邵质轻声问道:“请问殿下是哪一位大人?长安侯可有证据?”

邵质支持杨帆彻查案件不假,但他也防着杨帆,防着杨帆借机排除异己。

朱标摇晃着手中的奏疏,朗声道:“账册一本,往来书信三封,及相关官员、吏员口供共一十二份,这份证据,可够?”

邵质闻言伸手拜了拜不再多言,谨身殿大学士杨伯成试探着问道:“殿下,杨大人奏疏中所说掺和到市舶司一案中的,是何人?”

朱标的目光扫过群臣,凡是被朱标扫过的人无不是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最终,

朱标对上了吴沉的目光,道:“吴大人,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吴沉的心中一沉,双腿直打颤,道:“殿下,臣……臣绝对没有做贪赃枉法的事情,臣冤枉,冤枉!”

吴沉“扑通”一声跪地,为自己辩解:“臣与福建市舶司没有任何的联系,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是……是长安侯蓄意报复臣!”

吴沉的辩解并未让朱标有丝毫的动容,朱标说道:“来人,将吴沉带下去收押,着刑部、都察院联合审办,不得有误!”

吴沉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剩余的大臣们也没有了方才辩论的劲头与心气。

朱标很满意朝臣们的状态,道:“本宫相信长安侯,长安侯为国为民在南边查案,今后,谁都不许再提将长安侯调回来的事情!”

之前还站在吴沉那边的人,即便是杨伯成与宋讷也不敢再说话,生怕被牵连。

一场对朱标的施压,还未进行到底,就被杨帆送来的证据击破,这一招正打在了他们的要害上。

也让朝中针对杨帆的官员们猛然一惊,这场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到了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地步!

当夜,应天城中某处不起眼的宅邸。

吏部尚书詹同、大学士宋讷、杨伯成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詹辉齐聚。

气氛有些凝重,众人一言不发,对满桌的酒菜谁都没有兴趣,不曾品尝一口。

良久,吏部尚书詹同方说道:“杨帆,好狠的手段,轻飘飘一封奏疏,便将吴沉打入牢狱,此人不除,我们永无宁日!”

宋讷看向詹徽,问道:“詹大人,吴大人当前的情况如何?可有回旋的余地?”

詹辉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奉命与刑部联合,彻查吴沉,杨帆从福建送来的证据詹辉都看了一遍,他的脸色不好看,摇了摇头,说道:“以当前的证据看,吴大人想要全身而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