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山道:“原来此人不会武功?”言毕翻腕亮出鸿翼笔,笔杆色泽甚新,却是他归返华山后新制的,他低头瞧了一眼鸿翼笔,神情渐渐激动,念及今日杀死吴重,不久再学得“言剑”,那便是名实兼具,江湖中人人钦佩,在停云书院里的地位也定会越来越高;想到这里,心中蓦然闪过秋剪水的身姿容颜,他几度见到秋剪水,对其已是念念不忘,不禁暗忖:“假以时日,我已成为武林名侠,未尝不能向巴山‘烛照剑’提亲……”
从前他规规矩矩地在华山学艺,没受过什么挫折,也不甚急于成名,可是随师门去了一趟舂雪镇,在镇外被杨仞击断了鸿翼笔,心绪却再难平复,后来在玉门关附近的小镇客栈里重逢杨仞,惊见其刀术突飞猛进,自己竟已接不住他的三招两式,更觉愤恨不甘,夜半常常失眠自问:“难道我还及不上一个出身微末、粗鄙无礼的野小子?”再后来杨仞与“乘锋帮”之名更是武林皆知,虽然他不齿于此等“恶名远扬”,可深心里亦隐隐有个念头,只觉杨仞这般终究还是胜过自己默默无闻;直到今日,他自知终于得了扬名改命的良机,心下感慨:“上苍公道,好人终有好报,任凭杨仞一时嚣张,不久便要被我挫败。”
吴重眼瞧刘万山神色急剧变幻,显是心底欲念翻涌,摇头轻笑道:“可惜,可怜。”
刘万山道:“姓吴的,你再怎么自怜自惜,今日也难逃命数。”
吴重霍地站起,森然瞪视刘万山,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年轻人,你真要杀我?”
刘万山道:“不错,这也是燕山长与李前辈的吩咐,你就认命吧。”
“呵,你倒不怕死,”吴重冷冰冰道,“宁丫头,你退远些。”
宁简一怔,退后三步,心想:“也不知吴大叔要施展什么功法。”却听吴重又道:“再退远些。”
刘万山眼见宁简退到了两丈开外,而吴重却目光灼灼地紧盯自己,不由得心弦微紧,瞥向李素微道:“李前辈,此人当真不会武功么?”
李素微苦着脸道:“千真万确。”
刘万山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这无赖倒会装模作样。”说着迈步踏前,擡笔待刺。
“来得好!”吴重大叫一声,转身就跑,飞快躲到了宁简身后。
宁简微微蹙眉,等着刘万山奔袭而近,飞起一脚,将他踹得远远跌出。
刘万山翻身跃起,凝神调息片刻,冷哼道:“宁姑娘,你要护着吴重么?”他知宁简身份殊异,既忌惮她的修为,却也不欲得罪她。
宁简却不理他,只回眸对吴重道:“吴大叔,你怎么这般没用?”
“你有所不知,”吴重长叹一声,道,“我所修神功,一年里有三百多天都所向无敌,只有一天功法失效,偏生却赶在了今天。”
宁简闻言哑然,忽听李素微叹道:“刘师侄,你再上前去,料想宁姑娘绝难再伤你。”
刘万山道:“遵命。”心中有了底气,展开“春日游”的步法,便想绕过宁简去攻吴重。
宁简脚下侧移,以指代刀,点在鸿翼笔上,将刘万山震退两步,刘万山不敢轻忽,使出自己所会最精妙的一式“龙蛇刺”,笔影在细雨中急舞乱闪,落向宁简胸腹要害;宁简冷笑一声,手指迅疾晃动,如风吹轻絮一般,顷刻便将刘万山的笔势破散——这一记“芳菲仙佩”是她所悟六招刀术之一,得自柳续的笔意,本就极克制停云武学,刘万山功力不深,在她面前更无还手之力。
李素微见状微微摇头,倏地闪掠到宁简身旁一丈处,袍袖一拂即收,凝立不动;宁简骤觉一股炙热劲风扑至,凛然倒掠,那劲风之中钻出丝丝寒意,追着她的身形透入周身各处xue道,宁简跌坐在地,僵痹难动。
“这袖风好生奇诡,从前可没见玄真教弟子施展过这门武学……”宁简冷冷瞪视李素微,心下惊疑不已。
却听吴重哼了一声,道:“好个李素微,不声不响竟已练成了‘空游诀’第九重。”
宁简顿时恍然,她从前曾听楚轻鸿说起,“空游诀”共有九重境界,方轻游是玄真教年轻一辈中唯一将“空游诀”修至第七重之人,且在退教之前已即将破境;而“玄真三子”均已达到第八重的修为,却不料如今是李素微第一个将这门神妙心诀修得圆满。
“唉,吴兄眼光高明。”李素微苦笑道,“可惜长希师兄心怀偏见,却误以为我是在偷练‘意劲’。”
“是么,”吴重随口道,“他对你有偏见,倒也未必是他不对……”——说话中挪步退到了院子角落,猛然急跃而起,便要跳过篱笆逃走,却跳得不够高,被木条一绊,又摔在院子里。
刘万山哈哈一笑,道:“纳命来吧!”笔锋一振,大步迫近。
吴重急忙躲避,满院乱蹿,踏得地上雨水四溅,刘万山不欲被泥水溅满衣衫,一时间竟追之不及,不禁怒喝道:“姓吴的,你站住别动,受我一刺!”
吴重自不肯答应,一边跑一边叫道:“柳老头,别犯疯了,快说句话!你个糟老头子见死不救?”
柳空图面对着紧闭的屋门,却只是呆呆伫立。
李素微叹道:“吴兄,你本是不世出的奇才,又何必死得如同儿戏一般?还是坦然赴黄泉吧。”说着轻轻弹指,一滴雨珠逆风斜飞,打在吴重膝弯,吴重痛呼跌倒。
刘万山眉头一松,从容走近吴重,手腕急抖,笔锋朝着吴重咽喉刺落——
……
午后,江岸边,杨仞听着阵阵水声,若有所思;一旁的燕海柱刚吃饱饭,凑近了道:“小兄弟,你真要带我去临江集么,我可坐不惯船……”
杨仞道:“我也坐不惯,咱们彼此彼此。”昨夜叶凉离去之后,徐开霁为报雷缨锋相救之恩,亦带着阿叶赶去滁州,杨仞心知徐开霁伤势不轻,没能将其劝留,此刻望江暗叹:“也不知他们是否已找到了雷缨锋……”
他不待燕海柱再说什么,便转身走回众人歇息之处,不多时,昨夜派去临江集查探的几个刀客陆续返回,均说没瞧见“辽水三刀”的踪迹。
杨仞点头道:“甚好,咱们这便雇船出发。”最晚回来的那名刀客又禀道:“属下见到了吴重前辈,吴前辈说,有一样礼物要送与帮主。”
杨仞一怔:“什么礼物?”
那刀客略一犹豫,走近杨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仞错愕道:“你这是做甚?”
那刀客当即将吴重所言“刀意”云云原样转述出来,问道:“帮主,你收到吴重的刀意没有?”
杨仞皱眉拧了拧肩膀,又晃晃手腕,沉默一阵,道:“老子收他爹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