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紫裙女杀手听见两人交谈,各自顿步,紧盯叶凉肩腕,一时却不贸然出手。雷缨络轻声道:“叶凉,我有我的苦衷,你以后会明白的。”
叶凉苦笑一声,微微摇头,道:“你是怕‘青崖六友’敌不过燕山长,便想靠着杀我师父,来换取燕山长的信任,以便随时投靠燕山长,是么?你答应嫁给秦楚,也是为此吧?”
雷缨络静默一瞬,只叹道:“叶凉,你以后会明白的……”随即语声微肃,又道,“诸位姐姐,请你们先走一步,稍后我便带着吴重尸身与你们会合。”
那些女杀手相顾一眼,纷纷转身,一言不发地疾掠下山去了。叶凉心中微动:“看起来似乎雷姑娘才是这群女杀手的头目,也不知她们是不是真的‘无颜崖’弟子……若是真的,难道说‘无颜崖’掌门明映雪亦是‘青崖六友’之一?”
雷缨络仰望了一眼半山腰,又瞥向地上的吴重;此际叶凉心绪稍平,当即道:“雷姑娘,我不会让你带走我师父的。”
雷缨络低低“嗯”了一声,倏而松手丢掉了弯刀,身姿毫无防备地走向叶凉。
叶凉微愕,雷缨络已走到他身前,道:“叶凉,我杀了你的师父,你这便杀我为他报仇吧,我、我绝不会还手。”语声柔弱,单薄的衣裙在春风中簌簌摇颤,仿佛整个人随时便要飘散在风里。
“雷姑娘……”叶凉没料到她竟会这般说,不禁呆住了,雷缨络轻轻擡起他握剑的右手,将剑尖移向自己的心口,又道:“能死在你手里、死在我送你的短剑之下,我心甘情愿。”
叶凉一凛,不由自主地往回撤手,与此同时,雷缨络运指如电,连点叶凉胸腹间多处要xue。
“你、你竟这般——”叶凉浑身陡震,僵痹难动,心中又难过又气愤,却说不下去了。
雷缨络低头避开叶凉的注视,将脸上的面纱解下,倏然神情微变,却是听见山腰似有不少人正自奔近。
叶凉亦听到脚步声,心中砰砰急跳;雷缨络擡头凝望叶凉,道:“叶凉,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么?”说到后面,嗓音止不住地颤抖,似是害怕已极。
一瞬间叶凉瞧见雷缨络泪光盈盈的双眼和凄婉清丽的容颜,胸中一鼓,几乎忍不住便要脱口说出“我愿意!”随即暗骂自己:“叶凉呀叶凉,眼前这人杀了你的师父,你若再说‘愿意’,那还是人吗?”便只愤愤然瞪视雷缨络,几乎将唇齿咬出血来。
“叶凉,你……你好好保重。”
雷缨络又望了一眼山上,忽而踮起脚,在叶凉唇上轻轻一吻,转身抱起吴重飞奔离去。
叶凉怔怔望着她的背影,良久说不出话来;那正在下山而去、离他越来越远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蓦然间,他耳边闪过两句熟悉而惫懒的笑语——
“这女娃儿如此美貌,一定便是金陵雷家的闺女了……嗯,倒是配得上我的徒儿。”
“不过美貌女子大都颇有心机,你也要留心她害你……”
这两句话化作两股疼痛,交汇在他的心口,仿佛一刀一剑交相绞拧。
少顷,杨仞、秋剪水以及乘锋帮诸人都来到近处,岳凌歌和宁陈主仆紧跟在后;赵长希见叶凉xue道被封,便运劲为他解xue,却费了好一阵功夫才解开,皱眉道:“这手法有些像‘游丝指’,却似也是北荒‘摩云教’的武学。”
随后众人询问叶凉方才情形,叶凉心里难受,低声解释了几句便不愿再说;众人听闻雷缨络杀死了吴重,均是震惊不已,不少人神情黯然,秦芸更是独自走去一旁,悄然垂泪。
何轻生与裘驷相望一眼,忽然齐声嚎啕大哭,何轻生哭道:“吴先生,我便说你言而有信,今日一定会来的,可有些人却偏偏不信!”裘驷亦是不断擦拭眼角,抽噎道:“不错,可是吴先生你来去匆匆,来是来了,走得却也太快了些……”
杨仞心思纷乱,听得不耐,喝道:“别哭了!”沉静片刻,转头看向贺风馗道,“听叶兄所说,无颜崖杀手竟突然现身临江集,这可有些奇了。”
贺风馗沉吟道:“若他们是刚至临江集,绝难瞒过咱们的哨探,除非她们到得比咱们还早,提前便装扮成村妇,埋伏在山下的村里……”
宁简心弦微动,接口道:“也许未必是潜藏在村里。先前我和秦前辈在地下暗道中躲避时,曾留意到那暗道还有一些别的岔路,却未去深探;兴许这些女杀手便是埋伏在暗道里,刚才又从山脚下的暗道出口突然出来,才会绕过了村中的哨探。”
贺风馗道:“宁姑娘言之有理。”旋即与杨仞对视一眼,“如此看来,这暗道还不够隐秘,实难预料戚晚词等人是否也同样知晓。”
杨仞颔首道:“不错,咱们藏进暗道里奇袭的计策,便有些冒险了。”当机立断,又道,“咱们这便撤离临江集,转入暗处,再商议复仇之事。”
众人方才下来得急,行囊还留在山腰院落,随后贺风馗便派几名刀客返回为众人拿取行囊;岳凌歌亦回去背负昏睡中的严知雨。杨仞眼看叶凉低头不语,叹道:“叶兄,今后你打算如何?”
叶凉沉默一阵,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追回我师父的遗体……只是雷姑娘去得甚疾,短时怕是追不上了。”
杨仞道:“料想雷姑娘要去江边雇船,稍后咱们一同到江边打探便是。”
叶凉点了点头,忽而瞥见了山道旁的一株野花——
先前吴重猝然中刀,鲜血泼洒出去,却已将白色的花朵染得深红,叶凉轻轻摘下一片花瓣,触手之际,指尖滚烫,仿似那血仍在灼热流动着。
叶凉心弦一颤,随即又觉花瓣冰凉如雪,方才的一刹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他仔仔细细地将那片花瓣收入了衣襟。
便在这时,山下村落中忽然升起了三股浓浓的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