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凉一怔:“留神什么?”李素微叹道:“此人可是弓魔,他性情喜怒无常,杀人夺命只在一念间,你岂不该留神些么?”
叶凉闻言打量江海余,但见他满脸血污,眼神迷茫乱闪,宛如被吓傻了似的,却哪还有一丝武林魔头的气魄,握住他的脉门,片刻后低声道:“江前辈的五脏六腑伤损颇重。”料想先前船上曾有一场短促而惨烈的激斗,心想:“江前辈杀那些‘无颜崖’女子,是为了给我师父报仇么……”
李素微颔首道:“此来临江集,不意竟能擒获弓魔,也算为燕山长了结一桩烦忧,为武林省却了一场祸患。”
田桑榆道:“听闻弓魔的‘青丝箭’颇难以常理揣度,为防他暴起伤人,咱们还是先将他手足斩去。”
叶凉心弦一紧,但知江海余作恶甚多,此际实难出言劝阻,却见李素微缓步走近,伸掌在江海余“肩井xue”一拍,苦着脸道:“擒拿弓魔一事,是燕山长吩咐岳公子去办的,稍后咱们便将弓魔交与岳公子吧。方才我以第九重‘空游诀’的‘悬锁’之法压制了弓魔的行动,一旦他想聚劲发难,便只会自行高高跃起,摔在原地。”
杨仞暗忖:“这手法倒是有趣。”随即笑道:“李前辈,你张口便是燕山长,倒像是他的弟子随从,浑不似玄真掌教了。”
李素微莞尔道:“燕山长一心为武林计,贫道素来钦服,只盼杨帮主也能和贫道一般。”
柳鹰道:“李兄所言极是。”转身看向杨仞,拱手笑道,“杨帮主有所不知,我等随李兄到此,便是为了好言劝说贵帮,可不是来打架的。”
“劝说?劝我们降服么,”杨仞嗤笑一声,“却只怕燕寄羽的这一桩烦忧,诸位还没本事替他了却。”
“杨帮主此言,未免太小瞧燕山长,”李素微摇头道,“贵帮近来声势不小,却也算不上燕山长心头真正的烦忧。我等此来,纯是为了相救贵帮,以免贵帮不幸覆灭。”
杨仞哈哈大笑,道:“那你且说说,燕鸟人真正烦忧什么?”
李素微沉吟道:“燕山长一则忧心刀宗普传‘意劲’,为祸武林;二则不满吴重胡言乱语,在江湖上掀动是非,如今这两人都已死去,还有一桩烦忧,却是忌惮‘山中刺’的‘描红’之术……燕山长如今已伤在‘刺青’之下,若再遭‘山中刺’的刺杀,不免耽误今秋的华山之会。”
杨仞一怔,问道:“这‘描红’之术是什么,与‘刺青’有何关联么?”此言问出,一时间却无人回答;方轻游、秋剪水以及宁陈主仆均是武林年轻一辈,对于“描红”却也是初次听闻。
“几位前辈怎不说话了?”杨仞笑呵呵环顾李素微等四人,目光落在龙钧乐身上,道:“龙掌柜,你胳膊少,你先说。”
龙钧乐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正待发作,李素微赶忙劝道:“咱们双方既说好了,凡事等回去酒馆再议,可莫要先打杀起来。”随即又解释道,“杨帮主或有不知,这‘山中刺’设有零、落两堂,各有一项绝技,‘零’字堂的绝技便是‘刺青’,而‘描红’则是‘落’字堂的绝技。”
田桑榆接口叹道:“传闻燕山长十余年来未曾稍有受伤,却竟在舂山上被薛夜鱼的‘刺青’重创,足见‘山中刺’身为武林第一的杀手宗派,确有不凡之处;料想那‘描红’也定是不逊于‘刺青’的绝技了。”
柳鹰笑道:“我倒觉得燕山长未免多虑,听说‘山中刺’遭到‘辽水三刀’南下奇袭,死伤惨重,也不知还剩几个杀手活着,又岂有本事伤及燕山长?”
叶凉从旁神情微异,自从方才李素微提及“山中刺”,他便忍不住偷眼打量柳鹰,却见他脸色豪洒如常,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心境。
“柳兄言之有理。”李素微颔首道,“燕山长倒也曾对贫道说起:如今薛夜鱼被囚华山,料想‘山中刺’再无别人修成‘刺青’,而那‘描红’则更近似一种阵法,须得多人耗时良久才能练就,凭‘山中刺’残余的杀手,倒也未必真有这个能耐。”
柳鹰与田桑榆、龙钧乐听后纷纷称是;李素微略一停顿,又道:“只是那‘山中刺’掌门始终未曾现身,‘金、玉、冰’三派的刀主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谁,终究是个隐患。”
杨仞恍然道:“李前辈,你说得很是清楚,多谢了。”李素微道:“只望杨帮主体会贫道这番诚心,从此莫再与正气长锋阁为敌。”
杨仞哈哈一笑,从前徐开霁劝他莫与燕寄羽为敌,他自知其是出于诚心,但眼下换作李素微,却觉其中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便只道:“在下有些口渴了,李前辈,咱们这就回酒馆去,比比酒量如何?”言下之意,却是懒得聒噪,只想速战速决。
李素微长叹一声,也不再多说,转头对江海余道:“江兄,便请移步吧。”江海余也不知听懂没有,手中紧攥着那枚珠钗,踉踉跄跄地走下了船。众人便也都往回行去。
叶凉背负着师父的尸身,只觉心头沉重,恍恍惚惚地迈步;李素微与龙钧乐一左一右,将江海余夹在中间,似仍在提防他猝然动武。
李素微回望一眼,瞥见叶凉越走越慢,落在最后,不禁叹道:“叶兄弟记起了吴重,也不知是否会叛离停云书院,那可就让燕山长寒心了。”
柳鹰接口道:“李兄所虑甚是。罢了,我便去劝劝叶兄弟。”李素微点头道:“有劳柳兄。”
杨仞心中微动,但见柳鹰朗声出言,料想他身为一派宗主,与叶凉无冤无仇,也不至于趁机偷袭,便转头与秋剪水、方轻游谈聊起来。
柳鹰走近叶凉,微笑道:“叶兄弟,你果然很是守秘,很好。”却似有意将嗓音控在叶凉耳畔,并不外散,震得叶凉头颅中轻微作痛。
叶凉低声道:“嗯,我答应了雷姑娘的。”
柳鹰淡淡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雷姑娘现在何处,是否无恙?”
叶凉一惊,道:“雷姑娘她、她是在你手里?”
“不错,”柳鹰颔首道,“你若想要雷姑娘安然无事,稍后打杀起来,便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可别让我被人杀死,哈哈。”说话中咧嘴而笑,从远处瞧去,两人似乎言谈甚欢。
叶凉道:“可是……可是杨兄他们帮中高手甚多,我又哪有本事帮你,单说方轻游方大哥,我便不是他的对手……”
柳鹰笑道:“我倒也无须你助我对付乘锋帮,稍后你帮我留神李素微便是。”
“啊!”叶凉闻言顿凛,“你和李道长不是一起的吗?”
“傻小子,”柳鹰脸上笑容愈浓,同时姿势亲热地拍了拍叶凉的肩膀,“你以为李素微方才那些话,是说给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