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仞皱眉沉吟，万没想到李素微竟早已自知身中“惊鸿影”，点头道：“既是如此，今日李道长是铁了心要助燕鸟人了？”
李素微叹道：“助燕山长，便是助这武林，归根到底，亦是助杨帮主与‘乘锋帮’。”
“是么，果然还是苦脸人放屁更臭。”杨仞哈哈一笑，也懒得与他争辩，只看向燕寄羽道：“燕山长，你有何遗言，这就请说吧。”他料想即便燕寄羽有李素微、田桑榆相助，区区三人，绝非己方之敌，今日已算是立于不败之地。
燕寄羽轻叹道：“杨帮主，你们既已见过了秦芸姑娘，料想亦知闻了内力与‘意劲’的隐秘……试问诸君以为，江湖武人究竟该如何对待‘意劲’？倘若将诸君换作是我，执掌‘正气长锋阁’，又该带领武林正道去向何方？”
众人闻言陷入沉思，均觉此事牵连复杂深广，一时颇难想出妥善途径。
叶凉瞥见江海余倒地不起，呼吸凌乱微弱，夹杂着嘶嘶的怪音，显是脏腑重伤，心中不自禁地隐隐担忧，却又觉得有些疑惑：先前弓魔“破影”之后，分明已领悟了更加神异的“春风化箭”之法，悄然无声，极难防御，可是刚刚袭杀燕寄羽之时，却仍是以肉掌进击，终究要比“青丝箭”慢了须臾。
忽听岳凌歌颤声道：“燕山长，你方才为何……为何竟以指风刺袭知雨？”
众人一凛，却听燕寄羽道：“若非如此，在下实难将江兄的无形‘风箭’引开。岳公子且放心，江兄心念严姑娘的安危，那是绝不会让她伤在我指风之下的。”
叶凉心神震动，这才明白方才在李素微挥剑格住江海余的掌击之前，燕、江两人已瞬息交手，料想是弓魔气机乍动之际，却被燕寄羽看破，立时弹出指风刺向严知雨，迫得弓魔以“风箭”相救，两团微风在严知雨身前相撞，却被搀扶着严知雨的岳凌歌察觉。
“秦师妹……”江海余平躺在泥土上，气若游丝，喃喃吐出一个名字。
众人不由得都侧头俯看过去，念及江海余近半月里接连与雷缨锋、杨仞、秋剪水以及“无颜崖”女杀手激战，又经火焚，本已是精气大损，方才没能遽然击毙燕寄羽，倒也属意料中事；可是众人却均没想到，他在得知严知雨是燕寄羽和秦芸所生之后，却仍会出手保护秦芸的女儿。
“燕山长……”柳续倏然轻叹，“在下初入书院时，本来甚是佩服你的为人，如今你为求自保，竟能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这般作为，实在让人心凉。”
严知雨苏醒后本就虚弱，一直软软倚靠着岳凌歌，此刻瞧瞧燕寄羽，又看了一眼岳凌歌，心中悲郁难受，张了张嘴，却又晕厥过去。
燕寄羽静静与柳续对视，眼神淡然，却仍不瞧严知雨一眼。
杨仞冷笑道：“燕鸟人，若换作我是你，我早就自刎以谢江湖，还有何面目茍活于世？”
燕寄羽也不着恼，只道：“今日与贵帮相逢，原难善了，杨帮主若对我不满，稍后请赐教便是。”
杨仞笑道：“那好得很。”说着一振刀刃，踏前几步，心思飞转：“燕鸟人重病之躯，还敢邀战，也不知是虚张声势，还是真藏着什么杀招绝技……”瞥见贺风馗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周遭诸人，知他意思是一拥而上，不必和燕寄羽单打独斗，但想到刚才胡飞尘、江海余两度袭杀燕寄羽未果，此际若贸然打杀起来，固然能胜，恐怕己方也难免有所死伤。
“且慢，”赵长希忽然笑道，“贫道上回败给了燕山长，一直惦念着讨还面子，自当再请燕山长赐教。倘若贫道败了，帮主再出手不迟。”
杨仞明白他想先为自己试探出燕寄羽的虚实，摇头欲语，却听燕寄羽道：“还请贵帮稍安勿躁，在下多年前曾与柳兄定下一约，在与贵帮交手之前，却须先处置此事。”
“你想拖延时辰？”杨仞当即皱眉道，“那可不成，你虽名为‘鸟人’，但今日是插翅难逃，不如及早认命吧。”
燕寄羽却不理他，径自目视柳续道：“当年柳兄初入停云书院时，我曾答应柳兄，迟早会与柳兄一战。——择日不如撞日，这便请柳兄赐招如何？”
杨仞心下微凛，却没想到燕寄羽所言的约定竟是要和柳续比斗，那倒是求之不得，正合他意，便暂未开口。
柳续闻言讶道：“燕山长，你身体欠佳，恐怕不宜在此时践约……”
燕寄羽苦笑道：“若今日不践此约，恐怕此后也再无机会了。”眼见柳续仍神情迟疑，又道，“柳兄不必顾虑太多，我瞧出你的刀术又有极大进益，但我自忖倒也尚能与你相较一二。”
柳续缓缓点头，道：“既如此，有劳燕山长多指教。”
众人面面相觑，耳听停云书院的山长与副山长约好了比斗，不少人虽极厌燕寄羽，心中却也不免隐隐期待。
贺风馗道：“既然燕山长执意要先和柳兄过招，咱们倒不妨成全。”
杨仞笑呵呵道：“贺前辈所言极是。”随即挥手示意，众人各退数步，为燕、柳二人让出一块方圆数丈的空地。
柳续从容走到空地上，转身面对燕寄羽一揖；燕寄羽却是慢慢挪步过去，急促咳嗽了几声才凝定身形。
燕海柱见状焦急道：“你、你这傻孩子，你要干什么！”他不懂武林规矩，说着便要奔过去将燕寄羽拽走，却被乘锋帮刀客一把扯住。
“燕山长请。”柳续言毕将柴刀当胸平持，眼神凝重如暮云，他毕生钻研武道，心中最想超越的便是停云书院武学与云荆山的刀术，而高手相争，往往死生只在瞬息，此际虽知燕寄羽染病，却也毫不轻忽怠慢。
燕寄羽的气息渐渐平复，眸光清亮亮一转，倏道：“柳兄，请恕我直言，你新修成的这一刀似太过锋锐，无鞘可收，只怕过犹不及。”
“我的刀……”柳续神色不变，莞尔道，“以天地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