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续颔首收刀,方才他不愿杀死李素微,虽未出杀招,但亦觉从道剑“墨渊”上传荡出的劲道颇为怪异,一丝丝的冰寒宛如蛛网般,不断将自己的刀劲黏缚冻结,若真要取胜,恐怕也绝非易事。
两人转头望去,叶凉挥剑扫飞了几个“神泉寨”弟子的长矛,顷刻里又刺死三人。
李素微叹了口气,倏与赵长希目光相触。赵、游二人刚刚虽被叶凉打退,毕竟功力深湛,略一调息便待再度掠向叶凉,赵长希望见静立在混战人群中的李素微,亦是微怔;去年在肃州道观里,正是他师兄弟两人同时出手,才将神思狂乱的叶凉制服,可是眼下李素微目光怅涩复杂,却似并无阻止叶凉之意。
此际混战中的双方均已心绪凝定,出招愈发稳狠;“乘锋帮”刀客虽只二十人,但“天风萦回”的意劲终究远比柳家刀法、织星剑术以及“神泉寨”武学神异,渐渐占据上风,杀伤了不少敌手。
叶凉歪头站着,忽而耳朵微颤,神思被一名“乘锋帮”刀客击出的凌厉刃风吸引,手脚扭动一霎,提剑掠近便刺——
那刀客大惊,急振刀刃迎击,数十道刃风如火焰一般,忽被一股更轻悠,更静谧的微风扑灭,叶凉手腕圈转,再刺一剑;“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短剑被一柄不起眼的断刀格开——
陈彻面容困倦,挡在了叶凉身前。不远处,一名“织星剑”女弟子见状惊怒道:“陈彻,你身为‘青锋令使’,怎不去助燕山长?”
陈彻理也不理那女剑客,打个哈欠,端详着叶凉的眼神,从中却已看不到那个去年在舂雪镇上帮自己背负行囊的少年。
叶凉凝视陈彻,神情迷乱中露出一丝好奇,骤然挥剑攻上——
……
片刻前,燕寄羽瞥见戚晚词被贺风馗截住,亟待赶去相助,却被杨仞接连几记“剪雨”迫得左支右绌,“描红”发作加疾,又咳出两口鲜血;可他“春日游”身法已臻于化境,杨仞短时想要将他斩杀,却也难以做到。
杨仞暗骂一声,瞧出燕寄羽一边闪避退走,一边却也有意朝戚晚词所在处渐渐靠近,无可奈何之际,心下却也生出一股狠劲,倏而以“飞锋”一式,将雪刃急掷向燕寄羽左胸——
燕寄羽微惊,他知杨仞所持是刀宗昔年神兵,颇未料到杨仞竟会陡出弃刀之招,眼见刀锋如锐电,几乎刺穿胸膛,危急中再难拿捏退避方位,疾向右闪;杨仞却早向他右侧掠去,双掌齐出,重重拍在他肋间。
“他娘的。”杨仞惊喜了一瞬,眼见燕寄羽被自己推得倒退,却觉掌上轻绵绵的浑不受力,仿佛刚才摧发出的浑厚内力尽数打入了虚空,骇疑暗忖:“燕鸟人练得什么邪法,难道竟不吃内力?”
燕寄羽又是剧烈一咳,转身朝戚晚词的方向掠出一步,眼前明暗一闪,一道清幽幽的光幕从天而降,隔绝了他的视线,却是秋剪水忧心杨仞安危,赶来相助。
杨仞瞧见秋剪水,心中顿松,两人一前一后,将燕寄羽夹阻;燕寄羽轻叹一声,眸光转动,似要说些什么,杨仞不等他开口,掌风霍霍,伴随着点点烛光,骤然朝燕寄羽袭落——
与此同时,方轻游跌跌撞撞地追向戚晚词,左手紧按腹间,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流出,经过一些“织星剑”女弟子时,频遭剑阵拦截,都被他随手挥刀斩退。
数十丈外,戚晚词与贺风馗已互换十余招,先前她的短剑被方轻游击落,却被门徒捡起,重交与她,她恼恨于被擒之耻,急欲发泄怒火,一阵快剑飞闪晃漾,笼罩贺风馗周身要害;贺风馗性情沉稳,游走中举刀格挡,细心寻觅制敌良机。
岑东流率领数名“飞光门”刀客奔近了贺风馗,道:“贺兄,你去指挥大局。”随即接替他与戚晚词交手。
戚晚词冷哼一声,出剑愈快,岑东流右臂断折,以左手挥动铜壶,功力终究减损,与另两个刀客合力,才与戚晚词斗得不分上下;戚晚词瞥见方轻游踉跄奔近,心头微凛,振腕舞出一团剑芒,迫退岑东流,拧腰朝一众女剑客中间飞跃而去。
方轻游晃步闪近,扬手一挥,刀光纷纷乱乱,如绳索般萦绕住戚晚词;戚晚词周身多处溅血,双足坠地,清啸一声,返身连使“双星掠月”的织星剑绝技,十字剑光绽亮如花,浮空开落不绝。
众人的惊呼声中,方轻游静静伫立,锐光扑面而来——
方轻游闭目横挥一刀,暮风里微光流转,一朵朵莹白的剑花霎时黯灭凋零,戚晚词双剑齐断,几欲呕血。
方轻游手中只是寻常单刀,远不及戚晚词的短剑锋锐,破去戚晚词的杀招之后,手腕一颤,刀刃片片断碎,他松手弃刀,身躯摇晃,眼中阵阵模糊,再也按捺不住腹伤,噗通跌坐在地。
戚晚词方才恨极搏命的一击没能杀死方轻游,惊凛倒掠,本待脱身逃走,但见方轻游伤势颇重,已难支撑,不禁面露冷笑,手提断剑猝地闪近。岑东流脸色顿惊,铜壶震动,一股酒泉拦挡过去,却被剑刃绞碎;戚晚词踏步一剑,抹向方轻游眉心——
咫尺之间,她忽见方轻游袖中吐出一片柔光。
一刹里她惑然心想:“怎么他凭空又变出一把刀来?”随即醒觉,那并不是刀,却比刀刃更加雪白洁净,悄无声息地切入了她的心口;那刀意如此轻柔,宛如世间亘古存续、势不可挡的深情,她中了这一刀,眼前蓦然闪过了燕寄羽年轻时的面容。
“我说过,你今日必死。”方轻游轻声道。
话音方落,戚晚词忽觉自己的心脏如花瓣般碎成了几片,她低头瞧去,斩入胸口的却是一块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