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厌忧、谈寒雁闻言亦颇有同感,三人一齐再度向方白肃重致谢,方白淡淡道:“三位不必见外,当务之急,咱们还须商议出一条擒杀燕寄羽的妥善计策来。”
柳续神色微露诧异,道:“方兄,你近来可变得多了,从前你对这些武林争斗,可是从不愿去管的。”
方白莞尔道:“从前我虽不去管,心里却也始终隐有一丝不安,挥之不散,自我加入‘乘锋帮’以来,心绪倒是愈发澄静了。”
柳续点点头,不再多言。
裴烽沉吟又道:“据裴某探知,那三千停云书生并未继续追杀我等,而是向北去了,怕是要赶至华山,与山上的停云弟子夹攻萧兄弟所率的六百刀客。我已派人快马北驰,寻萧兄弟报信,只盼能赶在前头。”
杨仞心下一凛,道:“裴前辈所虑极是。早前我在岳州时,也已派人将燕寄羽召集云游弟子一事传讯给萧兄。”
“杨帮主,”丁厌忧忽而笑嘻嘻道,“敢问贺兄等人可都安好,尤其是方轻游方兄弟,他没受伤吧?”
杨仞道:“贺前辈他们都好得很,只是方兄腹上被刺了一剑,亦已经过救治,性命是无碍的。”
丁厌忧笑道:“甚好,甚好,如此谈姑娘也可放心了。”
谈寒雁冷冷道:“丁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厌忧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谈姑娘不必多心。”
谈寒雁轻哼一声,径自出舱回自己船上去了。丁厌忧面色微窘,摇了摇头,不久也告辞离舱。
杨仞皱眉道:“裴兄,这是怎么回事?”
裴烽叹道:“先前本来我三派对是否该赶赴临江集尚有些怀疑犹豫,谈姑娘牵挂方轻游的安危,却是我们三人里主意最坚决的。想来丁兄痛心于门徒死伤,有些迁怪谈姑娘……”
杨仞一怔,却没想到去年谈寒雁与方轻游不过匆匆相处了三两日,竟已如此情深义重。
船舱里短时寂静。杨仞默默回想,自离开岳州到今日临江集的混战,先是杀了花流骛,而后胡飞尘、龙钧乐殒命,更将燕寄羽的得力爪牙戚晚词除去,又有“飞光门”刀客入帮,虽尚未杀死燕寄羽,“乘锋帮”也可算是大占上风,却不想三大刀派竟遭此惨变,这最后的胜败之数,只怕犹未可知。
“也不知短短两日之间,燕寄羽是否能破解‘描红’之病……”杨仞不自禁低声沉吟。
“听柳鹰生前所言,燕寄羽是不知‘描红’解法的。”赵长希叹道,“但以燕寄羽的心机脾性,他既敢现身临江集,那就是笃定自己绝不会死。”
杨仞一怔,耳边倏忽响起徐开霁的话音:“杨帮主觉得,自己能胜过燕山长么……”又想起去年自己询问柳空图燕寄羽的弱点时,柳老头所说的“没有”二字,心弦悚然微震,随即又深深自责自骂,脱口道:“他娘的,难道燕寄羽真就是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的活神仙不成?”
“那倒也未必……”游不净接口道,“要说燕寄羽聪明过世上所有人,那自不见得,只是他为了实现自己的图谋,整日整年地思虑,所花费的心神精力极多,大多数江湖武人不但不如他想得深远,也不如他想得细致。故而颇有些人觉得,倘若燕寄羽一心习武,不管武林事务,在武学上的成就未必不如刀宗。”
杨仞呸道:“这是什么狗屁世道,恶人倒比好人勤勉。”
赵长希与游不净一个懒散邋遢,一个游手好闲,闻言相顾一眼,均有些不好意思。
杨仞沉思一阵,心中莫名闪过胡飞尘的平淡面孔,隐觉有些后悔:今日傍晚燕寄羽初至酒馆门前,乍染上‘描红’之际,恐怕确算是击杀燕寄羽的最佳时机了,当时他曾觉胡飞尘出手太过莽撞,不如老江湖沉稳,现下想来,自己却是低估了胡飞尘,也低估了燕寄羽。
转念又想:“去他娘的,老子才是武林中最厉害之人,燕鸟人再神再玄,老子也能治得死他。”
他想定了此节,心绪开通了许多,不禁哈哈一笑,道:“咱们也不必逆流返回临江集了,就近寻个渡口停船歇息,料想贺前辈他们不久便会赶上来。”
裴烽道:“杨帮主所言甚是。”当即吩咐下去,经过一处荒废的野渡时,三艘船都靠岸停泊。
夜雨渐疏,柳续忽道:“方兄,可否出舱一叙?”
方白颔首道:“自无不可。”
杨仞微凛,对秋剪水使个眼色,两人也随着方、柳来到甲板上;杨仞仰天打个哈哈,道:“还是舱外的景色好看,秋姑娘,咱们可得好好赏玩一番。”
柳续本待与方白私下叙话,可是这船是他借乘的裴烽的船,却也不好驱走杨仞,一时斟酌不语。方白见状便道:“柳兄,可要去岸上走走?”
话音方落,却听杨仞又笑呵呵道:“嗯,岸上的风光也不错,我倒也想去瞧瞧。”
柳续苦笑一声,道:“方兄,我便在此直言了:如今方兄似有新剑境参悟出来,恰巧我也新练了一刀,颇想和方兄切磋一番,还请方兄赐教。”
方白略作思索,便道:“还是不必了。”
杨仞瞥向柳续,心说:“如今燕寄羽逃脱,大事未定,哪还有心思决斗。”耳听方白拒战,暗自松了口气。
柳续目光一闪,道:“方兄这是觉得在下非你敌手么?”眼瞧方白轻叹不答,便又道,“又或者……方兄竟是怕败给在下?”
方白只道:“请柳兄恕我难以从命。”
柳续眉头微皱,倏道:“适才我思忖方兄击倒红罗山庄弟子的那一剑,威势固然凌厉,但隔绝天地,拒风雨而自处,未免过于霸道孤绝,较之先前和天地风雨交融的‘雨梳风帚’之境,似也并不能算更进一步。”顿了顿,又道,“……故而要么是方兄那一剑未尽全力,要么便是方兄的剑境停滞,甚至于生出了瑕疵,不知我所言可对么?”
杨仞闻言暗凛:“好啊,这是用上激将法了。”不待方白接口,便道:“柳前辈,我也在此直言,稍后你若执意要和方老兄切磋,我便和秋姑娘在你俩比斗时联手攻你,到时你以一敌三,不知有把握能赢吗?”
柳续一怔,心知杨仞刀术精湛、内力深厚,而秋剪水的修为更加神异,若稍后他两人出手干预,自己绝无一丝胜机,不禁苦笑道:“江湖武人约好一对一的比斗,旁人不得插手,这原是公道得很,杨兄弟,你当真要破乱掉这一江湖规矩吗?”
“去他的江湖规矩,”杨仞摇头一笑,径自拔刀,“老子进这江湖,便是为了不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