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魁梧汉子喝道,“吃了东西就想跑?西域食府的饭菜,难道是白吃的?”
周显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自然不认得这些地痞,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他怒视那汉子:“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
“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羽林卫都尉,雷勇。”雷勇抱拳,声音洪亮,“今日休沐,恰好路过,听闻此地热闹,便来看看。没想到,是这么一出好戏。”他看向林琉璃,微微点头。
羽林卫!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羽林卫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恰好认识这几个泼皮。
林琉璃心中一动,这雷勇,恐怕不是恰好路过。萧奕的人?她未曾声张,只对雷勇福了一礼:“原来是雷都尉,有礼了。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不劳烦官府和大夫了。”
她转向那几个已经面如土色的小混混:“几位,方才点的菜,账还没结。”
其中一人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我……我们就尝了一口……”
“一口也是吃了。”宋大人冷着脸,“我们这儿是酒楼,不是善堂。”
雷勇哈哈一笑:“林夫人快人快语。这等泼皮,坏了你的生意,依某看,让他们把今日未曾卖出去的烤羊排全包了,也算赔罪。”
周显气得发抖:“雷勇,你莫要多管闲事!”
“某家就爱管不平事。”雷勇眼神一横,“周公子若觉得某家说得不对,可以去羽林卫大营寻我们将军理论理论。”
周显哪里敢去羽林卫大营。他恶狠狠瞪了林琉璃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拂袖而去:“我们走!”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食客们议论纷纷,看向林琉璃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敬佩。这位年轻的女林夫人,面对吏部尚书之子的刁难,竟能如此从容不迫,几句话便扭转了局面。
“多谢雷都尉仗义执言。”林琉璃再次向雷勇致谢。
“林夫人客气。某也是看不惯宵小之辈行径。”雷勇摆摆手,“听闻贵店新出藏红花烤羊排,不知某家可有口福一尝?”
“雷都尉请上座,今日都尉与随行兄弟的酒菜,记在我账上。”林琉璃笑道。危机解除,她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宋大人指挥着伙计们收拾残局,重新招徕客人。方才的风波,似乎并未影响太多生意,反而因为这番戏剧性的转折,让更多人对“西域食府”产生了好奇。
林琉璃立于楼梯口,看着楼下渐渐恢复热闹。她知道,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长安城的水,深得很。
不多时,楼下又是一阵喧哗。
“林夫人,林夫人,新的藏红花烤羊排烤好了!香气把街上的人都引过来了!”一名厨子兴奋地跑来禀报。
林琉璃颔首,这才是今日的正事。她亲自调配的酱料,用了阿卜杜勒送来的头茬藏红花,色泽金黄透亮,烤制时那股浓郁又独特的香气,的确是寻常香料难以比拟的。
她走下楼,只见几大盘新烤好的羊排被端了出来。那羊排外皮焦黄,内里肉质粉嫩,表面还闪烁着藏红花特有的金橙色光泽,异香扑鼻。
食客们早已翘首以盼,此刻更是纷纷催促。
“快!给我来一份!”
“这颜色,这香味,绝了!”
林琉璃看着眼前的盛况,心中稍定。只要菜品过硬,就不怕这些盘外招。
角落里,一个身着寻常布衣,头戴半旧氈帽的男子,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他面前只放了一壶清茶,并未点菜。直到藏红花烤羊排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才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是萧奕。他身边的几个看似寻常的茶客,也都是羽林卫的好手,不动声色地护持着周全。
雷勇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以防万一。未曾想,周显那蠢货,还真就撞了上来。
酒过三巡,食府内的气氛愈发热烈。林琉璃忙着招呼各方来客,几乎是脚不沾地。
萧奕不知何时,已然坐在了她雅间对面的一处空位。待她送走一位前来道贺的官员,他才端起茶杯,隔空对她举了举。
林琉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今日多亏王爷安排。”她指的是雷勇。
“举手之劳。”萧奕放下茶杯,“我只是不想看到好东西被糟蹋。”他指的是她的心血,还是这满楼的佳肴,亦或是两者皆有。
林琉璃为自己斟了杯酒,是新酿的葡萄酒,色泽殷红。她擦拭着酒杯边缘,动作不急不缓。
萧奕看着她,声音压低:“今日看了国库的账本,单是你这‘西域食府’,上缴的税收,已经占了京城餐饮业的三成。”
林琉璃擦拭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三成。这个数字,比她预想的还要高。这不仅仅是财富,更是影响力,也是……风险。
她抬眼,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那王爷该担心的是,我若真把生意做到西域诸国去,你这羽林卫,怕不是要天天替我护送商队了。”
萧奕凝视着她,片刻之后,也笑了。那笑意不深,却如春水破冰,带着几分暖意,几分了然。“若真有那一日,替你护商队,也未尝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言,都在这缭绕的烟火气中,默默流转。
林琉璃饮尽杯中酒。
她看向窗外,暮色四合,而“西域食府”之内,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只是第十家。
她端起酒壶,又为自己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