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又现裂痕

月光漫过府衙残损的廊柱,苏瑾怡的鞋尖碾过一片带血的桂叶。

碎叶发出轻微的脆响,惊得她后颈一绷——方才刺客的铁链擦过耳际时,也是这样的声响。

"苏姑娘。"吴药师的声音从灶房飘来,带着药罐沸腾的嗡鸣,"解药得再熬半个时辰,您先歇会儿?"他探出头,额角的汗还没擦,发梢沾着米缸里的白灰,倒比方才被刺客追着跑时多了几分活气。

苏瑾怡扯下染血的丝绦,指腹蹭过腰间骨刀的鲨鱼皮刀柄。

刀身还残留着周侍卫的血,黏腻得像块甩不脱的膏药。

她望着萧鸣的背影——他正蹲在院角,用剑尖挑起一片染血的黑巾,那是赤焰盟刺客的标识。

月光落进他眼尾的细纹里,将他的侧影割裂成明暗两半。

"林仵作,你的鉴骨术确实令人惊叹,可惜...你选错了站队。"周侍卫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骨刀的刀柄硌得虎口生疼。

她记得三日前在乱葬岗,萧鸣也是这样蹲在尸骨堆里,说"这具骸骨的箭伤来自禁军制式弩";记得他总在她查看骨相时退后半步,袖中剑穗的红绳扫过她手背,像某种无声的丈量。

"苏姑娘?"吴药师端着药碗走近,药香裹着焦糊味,"您脸色发白,可是伤着了?"

苏瑾怡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盯着萧鸣的后背已逾半柱香。

她接过药碗时指尖发颤,药汁溅在青石板上,晕开浅褐色的痕。"没事。"她低头吹了吹药碗,余光瞥见萧鸣将黑巾收进袖中,动作自然得像收一方帕子。

更鼓声敲过三更,苏瑾怡推开张校尉的偏房门。

门轴发出的吱呀声里,她听见刀鞘与木案摩擦的轻响——张校尉正擦拭佩刀,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苏仵作。"张校尉起身时甲胄轻响,案上烛火被带得摇晃,"可是为赤焰盟的事?"

苏瑾怡将骨刀搁在案上,刀柄的兽首纹路压皱了半张军报。"周侍卫说我站错队。"她盯着张校尉眉心的疤痕,那是去年追捕水匪时留下的,"他们知道我在查焚天火,知道解药在府衙,甚至连吴药师藏药的路径都摸得透。"

张校尉的手顿在刀镡上,指节捏得发白。"末将今日调了三百禁军守在府衙三里外。"他扯过军报推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布防图,"东市米行、西巷茶楼,全换了自己人。

可..."他突然压低声音,"方才末将查刺客尸体,发现他们靴底沾着城南陶土——赤焰盟的据点,该在陶窑附近。"

陶窑?

苏瑾怡想起三日前验的那具焦尸,肋骨间嵌着半块烧裂的陶片。

她摸出随身的骨梳,齿尖在布防图上划出一道:"陶窑后有废矿洞,我前日去验矿难尸骨时,见洞壁有新凿的痕迹。"

张校尉的眼睛亮了。

他抓起笔在图上圈出陶窑,墨迹透了三层纸:"子时三刻,末将带二十个死士从矿洞摸进去。

苏姑娘..."他抬头时,烛火正好照亮他眼底的灼光,"您的鉴骨术,该用来找他们藏的东西。"

深夜的风卷着陶土味灌进领口,苏瑾怡蹲在矿洞外的土坡后。

她摸了摸腰间的骨刀,刀鞘上还留着方才检查小队装备时的触感——张三的箭簇磨得太利,容易卡弦;李四的皮甲线脚松了,得用她的骨针重新缝过。

现在那些细节都沉进了夜色里,只有矿洞口的灯笼在风里摇晃,照出两个巡夜刺客的影子。

"放绊马索。"苏瑾怡对着张校尉打手势,指尖沾了点口水举到半空——风从东南来,正好送石灰粉进洞。

张校尉点头,腰间的短刀在月光下闪了闪。

第一声惨叫响起时,苏瑾怡正猫着腰翻过低矮的土墙。

刺客的喉咙被石灰灼得嘶鸣,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她摸出骨刀挑开竹门,霉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墙上挂着的不是陶具,是半幅烧焦的地图,"焚天火"三个血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苏仵作!"张校尉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这里有密卷!"

苏瑾怡冲进里间时,张校尉正用刀背撬着青石板。

石板下的木匣打开,泛黄的纸页上画着青铜鼎的结构图,鼎身刻满她熟悉的骨文——那是她在二十具焦尸骨缝里见过的符号。

"把密卷全收进油布包。"苏瑾怡的手指在纸页上发抖,"这些是..."

"是你们找死!"

阴恻恻的男声撞破窗纸。

苏瑾怡抬头,月光里站着个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左眼蒙着皮制眼罩,刀疤从额角爬进衣领。

她认得这张脸——三日前在乱葬岗,这双眼睛曾在树后盯了她整整半个时辰。

"刘统领。"苏瑾怡退到张校尉身侧,骨刀横在胸前,"赤焰盟的副手,擅长追踪与潜伏。"

刘统领的嘴角扯出一道疤,像条狰狞的蜈蚣:"苏姑娘好记性。"他抽出腰间的九节鞭,金属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梁上的夜枭,"但你该记住更重要的——龙凤双玺的秘密,只有你解得开。"

九节鞭带着风声抽来,苏瑾怡旋身避开,骨刀划开鞭梢的红绸。

张校尉的佩刀从另一侧劈下,却被刘统领抬腿挡住,甲胄碎裂的声响里,张校尉闷哼一声,臂弯渗出血来。

"张校尉!"苏瑾怡的心跳得发疼。

她想起方才在府衙,张校尉拍着胸脯说"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想起他给她看布防图时,指腹磨出的老茧蹭过她手背。

此刻他的血滴在密卷上,晕开暗红的花。

"死!"刘统领的鞭梢缠上苏瑾怡的手腕。

她吃痛松手,骨刀当啷落地。

可就在鞭梢收紧的刹那,她瞥见刘统领身后的阴影里,倒着个未断气的刺客——他颈间挂着块青铜令牌,刻着的麒麟纹路,与萧鸣总揣在袖中的那块,分毫不差。

"松手!"苏瑾怡抬脚踹向刘统领膝弯。

他吃痛后退,鞭梢松开的瞬间,她扑过去抓起骨刀,反手划开他的肩甲。

鲜血溅在密卷上,模糊了"焚天火"三个字,却让那枚青铜令牌愈发清晰。

刘统领捂着重伤的肩膀,眼里的狠厉褪成惊惶:"你...你到底知道多少?"他撞开后窗跃出,夜色里只余一句含混的诅咒。

张校尉扯下衣襟裹住伤口,血透过粗布渗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红痕。"苏姑娘?"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具刺客尸体,"这令牌..."

苏瑾怡蹲下身,指尖抚过令牌上的麒麟眼。

那纹路她太熟悉了——萧鸣每次解剑时,袖中总会滑出半块这样的牌子;他说那是"家传旧物",可此刻在月光下,麒麟的眼睛里分明刻着赤焰盟的火纹。

"收队。"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带着密卷,回府衙。"

回程的路上,张校尉的喘息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苏瑾怡抱着油布包,能感觉到里面密卷的重量,却更清晰地感觉到袖中那枚青铜令牌的温度。

萧鸣的脸在她脑海里忽远忽近,他说"我守着你"时的眼尾细纹,他剑穗扫过她手背时的温度,此刻都变成了一根刺,扎在她心口最软的地方。

府衙的灯笼远远亮起来时,苏瑾怡看见萧鸣站在台阶上,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

他手中提着剑,剑穗不知何时又断了半截,红线在风里飘,像一滴悬而未落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