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校尉坐在条案另一侧，粗布裹着的臂弯还在渗血，染得案几上的密卷边缘一片暗红。
\"苏姑娘，这令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显然方才那一战耗去了不少气力。
苏瑾怡突然将令牌翻转，露出背面的刻痕：\"您看这凿印。\"她指尖点过三道极浅的凹痕，\"我昨日替萧二皇子修骨刀时，见他那半块令牌背面也有同样的痕迹——是匠人刻错纹路后补救的印记。\"
张校尉凑近细看，喉结动了动：\"也就是说...\"
\"出自同一工匠之手。\"苏瑾怡将令牌收入袖中，金属凉意贴着肌肤，\"但萧鸣说这是家传旧物。\"她顿了顿，喉间泛起苦涩，\"可赤焰盟的刺客带着同样的东西，刘统领见了这令牌时的反应...\"她想起刘统领撞窗而逃前那抹惊惶，\"他分明认得这纹路。\"
张校尉的手无意识地按在佩刀上，刀鞘与木案相碰发出轻响：\"要去问他？\"
\"问什么？\"苏瑾怡突然笑了一声，那笑里浸着冰碴子，\"问他为何与刺客同流？
问他守着我这句话，是真心还是戏言？\"她转身望向窗外，月光在窗纸上投下她紧绷的侧影，\"现在不是时候。
若他真有问题，打草惊蛇只会让赤焰盟更快动手；若他无辜...\"她声音低下去，\"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张校尉重重点头，伤口被牵动，疼得倒抽一口气。
苏瑾怡这才注意到他额角的冷汗，连忙从药箱里翻出金创药推过去：\"先处理伤口。\"
张校尉接过药瓶的手有些发颤，却还是先将密卷往她跟前推了推：\"密卷里焚天火那页，您再看看。\"
苏瑾怡展开油布包，血渍模糊处隐约能看见\"火引藏于...龙凤双玺\"几个字。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想起三日前在义庄验尸时，死者心口那道焦黑的灼痕——与卷宗里记载的\"焚天火\"伤状分毫不差。
\"我去吴药师那里。\"她突然起身，袖中令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解药的事不能再拖。\"
后巷的药庐飘着苦艾味，吴药师正踮脚够梁上的药篓，白胡子沾着朱砂粉，见苏瑾怡进来，慌忙放下竹梯：\"苏姑娘，您要的冰蟾膏我刚熬好——\"
\"不是冰蟾膏。\"苏瑾怡打断他，\"是赤焰盟用来毒杀线人的鹤顶红解药。\"她从怀里掏出个青瓷瓶，\"您上次说需要紫背天葵的根须，可寻到了？\"
吴药师的手在药柜上顿住，药杵\"当啷\"掉在石臼里：\"前日让小徒去南山采了，可...可那药须得用雪水浸泡七日...\"他抬头时眼眶发红，\"您再宽限三日，三日定能成！\"
苏瑾怡望着他发颤的手指，突然想起半月前那个暴雨夜——吴药师的独子被赤焰盟灭口，尸体就扔在药庐门口。
她伸手按住老人手背：\"我信您。\"转身时却听见他小声嘀咕：\"要是萧二皇子在就好了，他上次带的雪山参...\"
苏瑾怡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回头。
回到书房时，案头的密卷被风掀开几页，泛黄的纸页上\"龙凤双玺\"四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坐下时带翻了茶盏，茶水渗进纸页，竟晕开一行极小的朱批：\"双玺现，龙火起，前朝复。\"
\"前朝...\"她喃喃重复，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藏书阁翻到的《永宁野史》——前朝末帝被先皇逼宫时，曾将传国玉玺与一枚凤纹私印投入护城河内，\"龙凤双玺\"从此成了前朝遗族复辟的信物。烛芯\"噼啪\"爆响，苏瑾怡猛地站起，将密卷塞进怀里。
李书生就住在城南竹巷，那老头虽迂腐，却是京城最通古文字的学者。
竹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苏瑾怡的鞋跟叩出清脆的响。
李书生的院门虚掩着，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她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是苏姑娘？\"
门\"吱呀\"开了，李书生扶着门框，花白的胡须上沾着饭粒：\"老朽算着您该来了。\"他引她进书房，案头摆着半块发霉的炊饼，\"您前日留的残卷，老朽研究了三宿。\"他从书堆里抽出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楷，\"龙凤双玺确是前朝信物，赤焰盟要找的...是藏在双玺里的火引。\"
\"火引？\"
\"焚天火的引信。\"李书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前朝有秘术，将火油封入玉髓，遇血即燃。当年末帝为自焚殉国准备的，不想反成了赤焰盟的武器。\"他突然抓住苏瑾怡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要在秋祭大典上动手！到时候龙椅上坐的若是假皇帝...\"
苏瑾怡的心跳得发慌，袖中令牌突然烫得惊人。
她谢过李书生，刚出巷口就听见远处传来铜锣声——是府衙的警铃。
\"不好！\"她提起裙角往回跑，远远便看见府衙外火把通明，二十几个蒙面人正用刀劈砍大门。
张校尉站在台阶上，佩刀染血，见她过来大喊：\"他们冲密卷来的！\"
苏瑾怡摸向腰间的骨刀，却触到袖中那枚滚烫的令牌。
她望着台阶上萧鸣方才站过的位置，此刻只剩半截断了的剑穗，红线在风里飘，像一滴悬而未落的血。
\"吴药师！\"她转身对跟出来的药童喊，\"带他去地窖，看好解药！\"又对张校尉说：\"守住二进院，我去取伏兵的火药...\"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刺客已劈翻门柱冲进来。
月光下，为首那人手腕上缠着半截九节鞭——是刘统领！
他肩上的伤还在渗血，却笑得像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苏姑娘，萧鸣那小崽子没来？正好，省得我多杀一人。\"
苏瑾怡握紧骨刀，刀锋映出她冷得刺骨的眼：\"你猜错了。\"她望着刘统领身后晃动的人影，突然提高声音，\"张校尉，开东侧偏门！\"
张校尉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挥刀砍断门闩。
埋伏在偏门后的守卫一拥而出，火把照亮了院墙上新埋的铁蒺藜，和墙角那几坛未封盖的火油。
刘统领的笑僵在脸上，后退时踩中块带钉的木板，痛得骂出声。
苏瑾怡趁机退到张校尉身侧，望着逐渐逼近的刺客群，喉间溢出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萧鸣，你到底在哪？\"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