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案头那半块龙凤双玺,沈知县濒死时的喘息声还在耳边:\"萧鸣...赤焰盟盟主...\"
\"苏姑娘。\"
张校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夜露的湿冷。
他推开门,左肩的纱布渗着淡红,铠甲未卸,腰间佩刀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方才混战里,他替她挡了刺客刺向心口的刀。
苏瑾怡霍然抬头,指节因用力泛白:\"张叔,你说...萧二皇子会是赤焰盟的人么?\"
张校尉脚步顿住。
他望着这个总在验尸房里俯身看骨的姑娘,此刻眼尾泛红,像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他摘下佩刀放在桌上,刀鞘与木案相撞发出闷响:\"前日我在城西酒肆听到传闻,说赤焰盟新盟主戴玉扳指,指腹有常年握剑的茧。\"他伸手按住苏瑾怡发颤的手背,\"萧二皇子左手拇指,是不是有块茧?\"
苏瑾怡猛地站起,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她想起萧鸣替她裹伤时,指腹擦过她手腕的触感——是有层薄茧,像老榆树皮磨过新缎子。
她摸出袖中萧鸣送的令牌,青铜铸的麒麟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又从沈知县怀里搜出的半块双玺旁拿起俘虏身上缴的赤焰盟腰牌,玄铁打制,刻着火焰纹。
\"去查赤焰盟据点。\"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现在。\"
张校尉没问为什么,只解下腰间铜哨吹了声短音。
片刻后,十二道黑影从院外树后闪进,都是他亲带的禁军精锐,每人腰悬短刀,靴底裹着棉絮——苏瑾怡特意交代过,避免踩碎青石板发出动静。
\"苏姑娘。\"最前头的小校尉压低声音,\"您要的浸过迷药的布,还有防箭的藤盾,都备齐了。\"
苏瑾怡逐一检查,指尖划过藤盾的纹路,确认没有虫蛀;掀开短刀的布套,刀身映出她紧绷的脸。
当摸到最后一个人的袖袋时,她突然捏住块硬角:\"谁让你带火折子的?\"
那小校尉脖子一缩:\"张统领说...万一...\"
\"赤焰盟的人最会借火生乱。\"苏瑾怡将火折子拍在他胸口,\"想活过今晚,就用耳朵看路。\"她转身看向张校尉,\"刘统领擅长潜伏,据点周围肯定有暗桩。
我用鉴骨术探过,西墙下有三具新埋的尸体,是近三日被杀的乞丐——暗桩应该在东墙狗洞。\"
张校尉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尸体的指骨有抓挠痕迹,指甲里嵌着东墙的红土。\"苏瑾怡扯下腰间骨刀,\"走。\"
子时三刻,赤焰盟据点外的老槐树上,苏瑾怡扒开枝叶往下看。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据点的青瓦顶像摊开的黑毯,只有角楼有盏孤灯摇晃。
她打了个手势,张校尉带着两人摸向角楼,余下人跟着她绕到后墙。
\"嘘——\"她突然拽住身前人的衣领。
墙根下的野蔷薇丛里,伏着个穿灰布短打的男人,后颈有块青痣——这是刘统领的标记,她在三起悬案的死者后颈见过。
苏瑾怡摸出怀里的迷药布,轻手轻脚绕到那人背后。
男人突然咳嗽两声,她的动作顿住——是暗号。
果然,墙内传来两声猫叫,男人刚要起身,她的布已经捂上他的口鼻。
\"拖到草堆里。\"她对身后的小校尉道,\"用藤盾盖上。\"
据点的门闩是铜制的,苏瑾怡用骨刀尖挑开,门轴\"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瞬间背贴墙壁,骨刀横在胸前——没有动静。
张校尉从角楼方向发来暗号,三长两短的鸟鸣,说明角楼守卫已解决。
屋内霉味呛鼻,梁上挂着蛛网,像是废弃的药铺。
苏瑾怡踢开脚边的瓦罐,里面滚出半块烧焦的木牌,刻着\"焚天火\"三个字——和公堂上那坛毒药一个模子。
她蹲下翻找,在柜台下摸到个铁皮箱,锁眼有新撬的痕迹,显然有人刚来过。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带着压抑的惊怒,\"看这个!\"
里间的墙上钉着幅地图,用朱砂标满红点,最中央是皇宫的轮廓。案头堆着一摞账本,最上面一页写着:\"八月十五,双玺合,天火起,旧旗立。\"苏瑾怡的手指划过\"旧旗\"二字,想起萧鸣说过,他母妃是前朝公主,宫里还挂着前朝的湘妃竹帘。
\"快走!\"张校尉突然拽她往门外跑。
院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刘统领的笑声像夜枭:\"苏姑娘好本事,连我的暗桩都能摸掉。
可你猜,我为什么留着这个空据点?\"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院门口站着二十几个持剑的黑衣人,为首的刘统领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眼斜贯到下颌,正是公堂上被张校尉砍伤的那个刺客。
他手里提着带血的长剑,剑尖指着苏瑾怡:\"把双玺交出来,我放你们全尸。\"
\"张叔带他们先走!\"苏瑾怡将铁皮箱塞给最近的小校尉,抽出骨刀迎上。
骨刀是用千年牛骨磨的,专破软甲,她刺向刘统领的右肩——那是方才他挥剑时露出的破绽。
刘统领旋身避开,剑锋擦过她的左臂,火辣辣的疼。
\"你以为萧鸣真的在查双玺?\"刘统领边战边笑,\"他早把火引给我了,就等你解出双玺的秘密!\"
苏瑾怡的动作顿了顿。
火引是启动焚天火的关键,若萧鸣真给了...她咬着牙刺向刘统领的咽喉,却见他突然矮身,剑锋挑向她的脚踝。
她向后跳开,撞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怀里的断剑穗掉在地上。
刘统领的剑尖抵住她的咽喉:\"你说,萧鸣知道你现在怀疑他,会不会杀了你?\"
\"不会。\"
张校尉的刀从刘统领背后劈来。
他转身格挡,刀光相撞迸出火星。
苏瑾怡趁机捡起断剑穗,摸出袖中迷药撒向刘统领的眼睛。
刘统领惨叫着后退,张校尉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跑!\"
他们撤到府衙时,天已泛白。
苏瑾怡靠在门槛上喘气,左臂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半幅衣袖。
小校尉捧着的铁皮箱还在,可俘虏里那个被她打晕的黑衣人,腕间系着条红绳,绳上挂着块青铜令牌——和萧鸣送她的那块,麒麟纹的弧度分毫不差。
\"苏姑娘?\"张校尉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捡起令牌,指尖抚过麒麟的眼睛——萧鸣的令牌,麒麟左眼有个米粒大的凹痕,这个也有。
她突然站起来,撞翻了案上的茶盏,茶水溅在龙凤双玺上,泛出淡青的光。
\"去请吴药师。\"她对张校尉道,声音发哑,\"就说...就说我要他连夜赶制解药。\"
吴药师来的时候,药箱里的药材还带着露水。
他给苏瑾怡包扎伤口时,她盯着案头的两块令牌,轻声问:\"吴伯,你说...同个工匠打制的东西,是不是连瑕疵都一样?\"
吴药师的手顿了顿:\"那是自然。
我当年给太医院铸药杵,每个杵底都刻自己的小名,就算熔了重铸,那道刻痕也去不掉。\"
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送走吴药师,又翻出从据点带回的账本,在最后一页看到一行小字:\"盟主令:双玺现,火引至,苏瑾怡必除。\"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了五下。
她摸出萧鸣留的信,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暗黄,最后一句是:\"秋祭日,我在天坛等你。\"
李书生的住处离府衙有三条街。
苏瑾怡裹紧披风,将断剑穗和两块令牌塞进怀里。
她站在李府门前,抬手要敲门,却听见门内传来翻书的声音,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念叨:\"龙凤双玺,合则见前朝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