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槐花香裹着血腥气往苏瑾怡鼻腔里钻。
她望着萧鸣腰间那抹青光,喉间被咬破的舌头又渗出一丝甜腥——方才与赤焰盟刺客缠斗时,她为了忍住痛呼咬得太狠了。
"萧鸣,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破碎的沙哑。
廊下的暮色漫过萧鸣的眉骨,将他的眼尾压成一片阴影。
烤红薯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蒸腾,模糊了他下颌紧绷的线条。
他捏着红薯的手指节泛白,指腹被烤得发红,却像毫无知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
最后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炭,"咚"地砸在苏瑾怡心口。
她看见萧鸣喉结滚动,喉间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随着吞咽微微起伏——那是去年她替他处理刺客伤口时留下的。
原来他说"暗中保护"时的疏离,替她挡刀时的果决,甚至递烤红薯时藏在热气后的温柔,都是为了这个答案。
"复国。"她重复这两个字,像是在尝一块淬了毒的糖。
袖中匕首的柄硌着掌心,那是方才刺进刺客胸口时染血的位置。"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我能解龙凤双玺?
因为我验骨的本事能当钥匙?"
萧鸣没有否认。
他松开捏红薯的手,橙黄的薯肉裂开细密的纹路,焦糖香混着血锈味在空气里炸开。"双玺关乎前朝遗民的活路。"他说,声音低得像风吹过瓦当,"我原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告诉你。"
苏瑾怡突然笑了。
她想起三日前在义庄,萧鸣替她举着烛火看骸骨时,指尖几乎要碰到她发顶的温柔;想起半月前暴雨夜,他骑马狂奔三十里去请吴药师,浑身湿透却先把药罐捧到她床前的狼狈。
原来这些都不是真心,是他精心织就的网。
"我累了。"她扯了扯染血的衣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红薯落地的闷响。
青砖缝里的苔痕蹭过她的鞋尖,像极了孙长老摸碎玉时的触感——那是前朝的余温,此刻却烫得她想逃。
值房的烛火在张校尉推门时晃了晃。
他正伏案整理今日的巡城记录,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团,见苏瑾怡进来,手忙脚乱去捂:"苏姑娘?
你这是......"
苏瑾怡反手闩上门。
她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几乎要覆盖张校尉案头的"赤焰盟余党分布图"。"萧鸣的母妃是前朝郡主。"她直截了当地说,"他要复国,而我......"她顿了顿,喉间又泛起腥甜,"是他需要的钥匙。"
张校尉的笔"啪"地掉在案上。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银鱼符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你怎知?"
"孙长老说的。"苏瑾怡摸出袖中那半块碎玉,在烛火下,玉纹像极了萧鸣玉佩上的缠枝。"方才他也承认了。"
值房里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张校尉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腕间那道新结的痂:"你信他?"
"我信证据。"苏瑾怡抽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所以需要查赤焰盟的据点。
他们今夜可能转移焚天火的密档——吴药师死前说过,那东西能毁半座京城。"
张校尉的手指在"赤焰盟余党分布图"上快速划过,停在城西破庙的标记上:"子时三刻,我调十名暗卫,你用鉴骨术探路。"他扯下腰间的玄铁令牌拍在桌上,"出了事,我担着。"
子时的风裹着露水打在脸上。
苏瑾怡缩在破庙后巷的阴影里,鼻尖萦绕着腐木和鼠粪的气味。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青石板——三枚深浅不一的鞋印,中间那枚前掌压痕重,是常练腿功的人;墙根的狗尾草被压出三道斜纹,方向朝东——这是两刻前有人埋伏的痕迹。
"安全。"她转头对张校尉比了个手势。
破庙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张校尉的佩刀挑开蛛网,两人猫腰溜进去。
供桌上的烛台落满灰,却在香案下藏着半卷羊皮纸。
苏瑾怡刚要伸手,脚边的青砖突然松动——她猛地拽住张校尉后领往旁一扑,"轰"的一声,方才站的位置炸开个土坑,混着碎砖的气浪掀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有机关!"张校尉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入左侧廊柱。
果然,柱后传来闷哼,两个黑衣人影跌出来,腰间的赤焰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苏瑾怡趁机扑向香案。
她扯出半卷羊皮纸,烛火映出上面的字迹:"焚天火配方,需龙凤双玺引信......"后面的字被撕去了,却在边缘发现半枚朱印——"复炎"二字,与萧鸣玉佩内侧的刻痕如出一辙。
"苏姑娘!"张校尉的断喝让她抬头。
梁上垂落一道黑影,刘统领的绣春刀寒光凛凛,刀尖正对着她咽喉。"终于等到你了。"他咧开嘴笑,刀身映出苏瑾怡发白的脸,"没有你,双玺就是块废玉。"
苏瑾怡旋身滚地,匕首擦着刘统领的手腕划过,带出一线血珠。
张校尉的刀从另一侧劈来,两人默契地将刘统领逼到墙角。"你主子不是要复国么?"刘统领突然笑出声,刀花在三人之间绽开,"萧鸣的龙玺,加上你的凤玺,才是打开地宫的钥匙——他没告诉你?"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苏瑾怡头顶。
她分神的刹那,刘统领的刀已经抵住她锁骨。
张校尉的刀背重重砸在刘统领手腕上,金属相撞的脆响里,苏瑾怡反手将匕首捅进对方大腿。
刘统领闷哼着后退,撞翻供桌,烛火"啪"地熄灭。
黑暗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苏瑾怡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里,一个被俘的黑衣人正挣扎着要咬毒囊。
她眼疾手快捏住对方下巴,在他腰间摸出块青铜令牌——缠枝纹,边缘缺了米粒大的一块,与萧鸣玉佩内侧的缺口严丝合缝。
"这......"张校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瑾怡捏着令牌的手指在发抖。
火折子的光映得令牌泛着冷光,像极了萧鸣每次看她验骨时,眼底那团烧不透的火。
回到府衙时,更漏刚敲过三更。
苏瑾怡推开值房的门,烛火"腾"地窜高,照见张校尉案头摊开的密档。
她将青铜令牌轻轻放在纸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令牌缺口处投下一道阴影,恰好与萧鸣玉佩的刻痕重叠。
"同一工匠。"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年前替前朝铸玺的老匠人,每块玉都要留暗缺。"
张校尉的手指压在"复炎"朱印上,指节泛白:"萧鸣的玉佩......"
"也是他刻的。"苏瑾怡摸出袖中萧鸣送她的烤红薯,此刻已经凉透,表皮皱巴巴的。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喉间的血腥气又涌上来——这次不是因为打斗,是因为心口那道裂开的缝,正往外淌血。
更漏又响了一声。
值房外的槐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苏瑾怡握紧那枚青铜令牌,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
她知道,有些问题,该找萧鸣问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