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且看烽火染荆襄!

......

南阳。!第_一`看-书-枉! \耕′歆+最/筷¢

卧龙岗的午后阳光被层林尽染剪成细碎的光,茅屋院门前的落雪未扫,久已无人问津。

青年人一袭蓑衣,踏雪而来。

指间轻叩柴扉,三声无人来应。

他嘴角泛起一抹宠溺苦笑,改叩为拍,一直到门檐上的积雪涔涔而落,才有童子来迎,躬逢见客。

“谁呀,大中午的这么......”

童子轻揉着惺忪睡眼,轻启竹门,习惯了自家公子腹有诗书轻王侯。

自觉门外管他什么达官显贵,哪怕是近日与刘荆州结盟,占据了大半个南阳的那位张将军拜访。

敢如此无礼,他亦当斥之。

然而,竹门一开,得见来人斗笠下那张熟悉的脸,童子的话语如卡在喉咙,讷讷无言。

“大...大公子?您怎么得闲过来?”

“孔明仍未起?”

童子面上浮现一抹尴尬,勉强解释着。

“公子他...昨夜读书甚晚,故而未觉。”

青年人微微颔首,然而他嘴角的轻笑显然并未相信,只淡淡吩咐。

“自父亲与叔父死后,我又四处奔忙,亟于振兴门楣,没时间照看,倒叫他没了约束。

罢,想他自幼聪颖,我也说不过,管不得他。

你且去唤他来,我此行要出一趟远门,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逢,总要来见一见的。”

这话童子哪里敢接,点头哈腰道了声,“唯!”

......

草堂正厅,青年人也不见外,自取了茶水自饮自酌,便听偏房内有少年人高声吟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今睡足,窗外日迟迟。”

人未至,声先吟,朗朗诗号中,一白衣少年面如温玉,目似朗星,缓步而来。

及至青年身前,他笑着接过那杯饮了一半的茶水,亲自为之满上。

“兄长怎么来了也不提前书信一封,劳兄长久侯,小弟怠慢之处,以此茶赔礼。”

他说着,以弟侍兄之礼,恭恭敬敬奉上一盏茶水。

“兄长久违。

多日不见,亮,甚牵挂。”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少来,也好让你在这山间无拘无束。”

青年嘴角含笑,话语虽有训诫之意,眼底满是宠溺。

“这趟过来,也不多扰你清闲。\比/奇\中/闻¨网` `冕.沸?岳?黩!

近闻淮南袁公将于寿春开科考,择优取士,列分三甲,金榜题名,选官任职。

此大汉四百年未有之机遇,为兄将往一行。

若得祖宗庇佑,名列一甲,得袁公所重,任一地太守,则我诸葛家千年之家业,得以复兴也。”

诸葛亮闻言一怔,他素知兄长之才,若能借那所谓的科举,彰名显能,必得重用,今次一别,恐不知何日再相逢。

他默然转瞬,这才缓缓开口。

“淮南袁公,四世三公,虎据东南,自去岁以来,励精图治,连败数位诸侯,十万大军北上,威震华夏。

兄长若择明主,其当远胜荆州刘景升。

然,亮观他野心勃勃,不似人臣,虽一时势盛,将来一旦事败,史册昭昭,将为叛逆之臣。

今汉室虽衰,未有将亡之兆,袁公虽强,未有武王之义,行二十级爵,以军事之强,独战天下诸侯,此先秦虽灭六国,而二世将亡也。

淮南今时之盛,皆系袁公一人,如玉柱而撑北海,紫梁以架青天。

倘使不能速平乱世,以至独夫身死而淮南地分,届时诸子夺嫡,又该何去何从?

贤臣择主,不急一时,兄长可考虑清楚了?”

“纵观当今之世,天下世家皆以二袁为首,九州诸侯亦以二袁为盛。

大汉一十三州,二袁共分半数,乱世争霸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为兄观之,将来域中之天下,不过二袁相争耳,何不择一以从之?

今言汉室虽有未亡之意,可天子尽操于曹操之手,满朝公卿尽为曹操口舌。

扶汉便是助曹,孔明莫忘徐州之家仇!”

“扶汉未必助曹,二袁也未必长久,天下纷争,如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似过江之鲫。

十年之后,再看今朝,谁又能料定未来之事?

兄长既已决断,自去便是,愿你早登龙门,光复家业。

小弟便在这山野之间终老,渔樵耕读,好不悠哉。”

青年见其有归隐之意,不由惋惜,欲言又止了片刻,到底出言相劝。

“孔明,你之才胜我十倍,若能同去寿春,金榜题名,则赶考之天下世家诸子,视如萤火腐朽之光,怎比皓夜朗月长明?”

少年闻言却笑了,“兄长之才,振兴诸葛家门楣足以,何需劳我一惫懒之人。”

在诸葛亮看来,诸葛家有兄长支撑足以。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观望天下大势,又何必在无有万全把握之时,轻易下注择主?

更何况他心底隐隐有一道身影浮现,当年曹操攻伐徐州,屠城破家,偌大的诸葛家千年门楣,一兮倾塌。?x-q^k-s¨w?.\c^o′m′

叔父诸葛玄牵着年幼的他,四处奔波逃命,曾远远听闻。

有一人,身无长物,只为心中大义,借了三千兵马就来挡曹操数万兵锋。

那一道人影,自此在他心中铭记,只可惜这一路太难太险,若择他为主,只怕这辈子都得操心劳碌,慵懒如他,智者不取也。

“不如躬耕南阳,闲云野鹤。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去休~去休,正可回笼高卧!”

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少年人饮尽杯中茶水,朗声高吟。

“草堂何睡足,窗外月未明!”

......

听着身后的高吟声,青年人摇头而笑,他一身蓑衣,踏雪而来,踏雪而去,朝着寿春方向渐行渐远。

他复姓诸葛,单名一个瑾字,字子瑜。

他出生琅琊阳都,诸葛氏乃当地声名显赫的望族,世代人才辈出。

他的高祖诸葛丰,以明经入仕,官至光禄大夫,刚正不阿,敢于弹劾权贵,名震朝野。

而影响他最深的,正是他的叔父诸葛玄。

叔父诸葛玄,性情豁达,心怀济世之志,游走于乱世之中,广交豪杰。

黄巾起义之后,大汉显将亡之兆,董卓祸乱朝野,诸侯各怀异心。

在那风云变幻的年月里,他随侍叔父身侧,学习兵法谋略、治国之道,见家中宾客盈门,与他们谈论天下大势,受益良多。

可诸葛瑾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叔父在月下徘徊的身影。

清冷月光照彻他们叔侄单薄的身子,叔父那微微佝偻却依旧坚毅的脊梁,似藏着无尽的心事。

终究万语千言,汇成幽幽一叹,“眼下时局动荡,非庸碌之人所能守成也。

瑾!汝为诸葛家长子,将来切不可堕了吾家千年门楣。”

叔父是这样叮嘱的,诸葛瑾也是这样做的,他苦读诗书,仁义礼孝,从内而外一丝不苟,正是标准的世家名士。

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做一件孝事,随后有诸葛家的政治影响,为他吹捧造势。

他将被举孝廉,入朝为官,像他的高祖父一样,刚正不阿,弹劾权贵,扬诸葛家之门楣于天下!

一直到许多年以后,他这个标准的世家名士才知道什么叫时局动荡,什么是奸佞当道!

所谓的理想只会一次次被现实碾碎,乱世之中又哪来得清明太平?

因为...曹操来了!

曹操,曹孟德!

那个让他夙兴夜寐,辗转反侧,如梦魇般折磨的他无法入眠的名字。

这个梦魇不仅折磨着他,也折磨着他的弟弟诸葛亮,使曾经那样一个聪颖脱俗的少年人,才十几岁,已生归隐之意。

初平四年,徐州牧陶谦麾下害死了曹操的父亲曹嵩,曹操一怒兴兵,鲸吞徐州。

所过之处,屠城灭门,以祭亡父,近无人能挡。

曹军铁蹄踏碎了琅琊锦绣,屠刀面前,千年的世家与草民百姓何异?叔父毕生维护的门楣,亦被曹营的甲士踩在脚下。

诸葛瑾触目所及,他曾经坚持、所爱的一切,皆在硝烟中化作火海,满城的百姓在哭嚎中哀鸿遍野。

屠城之下,人头滚滚,那一夜,诸葛瑾第一次意识到,所谓血流成河,从来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

那一夜,叔父在月光下徘徊了片刻,便红着眼圈,丢下了付出一生心血操持的诸葛世家,在友人的帮助下,带着他与亮一路奔逃。

饥肠辘辘,穷困潦倒,目之所及,繁华落尽。

一路仓皇逃至荆州,才刚安定落脚,叔父便病倒了。

当叔父紧紧握着他的手,死不阖眸的时候,诸葛瑾便知道,这千年世家的门楣,落在了他肩上。

然而家族潦倒至此,想要起复,又谈何容易?

诸葛家的影响力,大多在琅琊,荆州当地的世家不排外于他,便已是恩德,又何来相助?

家族的产业、财富、书籍,一代代操持至今的底蕴,皆在那场焚城的大火中烟消云散。

他诸葛瑾有的,不过是满腹才华,一腔抱负。

然而这个世道,从来不是你有能力,有大志,就能施展实现的。

没有人吹捧造势,谁能知道你胸藏韬略,没有人提携征辟,哪来的一官半职?

这些年他奔走四方,汲汲功名,不是没有荆州世家的贵人给他机会。

但他始终记得叔父那一句句恳切叮嘱:不可堕了千年门楣!

我诸葛瑾,忝为诸葛家主,岂能为你等荆州世家之门生故吏?

不肯屈居人下,自然处处碰壁,蒯家、蔡家、黄家...他们用实力彰显着,怎么让他连刘表的面都见不到。

他们似乎觉得,只要多加打磨一番,让他这个高傲的年轻人,看清了这世道的残酷,就能让他屈服,加入他们。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世道的残酷?琅琊城大火的那夜,他早已看的真真切切,且比你们这些苟安太平,死期将至,尚不自知的荆州世家们,看得清楚的多!

......

脚下的雪印,越踩越深,青年人的步伐,却越走越稳。

寿春科考,是他从未想过的机遇!

择主袁公,也并非是他告诉孔明的那些,未来域中之天下,将是二袁争霸的大道理。

说来惭愧,他这个兄长,才华不及孔明一半,目光也看不得十年、二十年那么远!

他只看得到眼前,只看的见现在。

他只知道袁公,能打得曹操仓皇逃窜,杀得荆州惶惶难安。

淮南科考,择优取士?

不知一份荆襄九郡的答卷,可得状元否?

再没有人,比他这个在荆州各郡奔波的人更了解荆州九郡。

更没有人比他这个求官数年而一无所得的人,更清楚这些荆州世家的嘴脸。

他清楚的知道刘表近日为应对袁公而发行的征兵政令;

时常走访求官,从而熟悉各郡府君的他,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条政令间所暗藏的滔天之祸。

荆州的世家主们!

你们不是排外吗?不是要打磨我吗?不是要让我这个年轻人看清楚现实的残酷吗?

此去淮南,他将亲手点燃一把焚烬荆襄九郡的滔天业火!

“哈哈哈......”

雪地之上,渐行渐远的青年朗声长笑!

希望当太平破碎,繁华落尽,于那焚城的大火中,亲眼目睹这乱世的真相与残酷时,你们不要在我脚下哀嚎求饶!

“袁公革取士之道,赐瑾复兴门楣之机,今当以荆襄九郡相送,以报知遇之恩。”

待解决这些蝇营狗苟的荆州世家之后,便该是那罪魁祸首曹操了。

袁公啊,瑾期待着相见的那天,你我君臣,将是一场......

天作之合!

“此去寿春,当振诸葛门楣于九州!”

......

诸葛瑾一身蓑衣,孤身入寿春之时,车辚辚,马潇潇,一队打着鲁字大旗的富家商队也缓缓驶入了寿春城门。

他姓鲁名肃字子敬,家里虽是富商豪强,衣食无忧。

可在大汉的世道,若不当官入仕,晋升世家。

纵有再多的钱银积累,也不过几代人之富贵,终是世家兼并吞噬的对象罢了。

可出仕为官,又谈何容易?

纵使先帝卖官鬻爵,当官也从来不是有钱就行。

若无世家开道,你连买官的门路都没有,使背后无有世家做保,凭白交了许多钱银,而人家赖账亦徒呼奈何。

倾鲁家百年之积蓄,供他鲁肃一人读书,今治国韬略,经史军法无一不精,仰赖袁公天恩,开科取士,他鲁子敬,且试天下英杰谁敌手!

今来寿春,当振鲁家门楣于大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