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往返无功,一股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准备杀掉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贺波光以泄私愤。贺波光听闻戴笠要枪毙自已,让狱警传话,大骂戴笠不讲信用。
戴笠闻讯,来到关押贺波光的牢房,指着狼狈不堪的贺波光笑道:“在复兴社特务处的监狱,游戏规则由我戴雨农单方制定。抓进来严刑拷打不招供的顽固分子,直接枪毙。招供之后再无利用价值的叛徒,我更看不起,利用完再枪毙。”
贺波光大声叫屈:“戴老板如此残忍,一意孤行,招也杀不招也杀,以后还有谁会为你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呢?”
戴笠冷笑一声,点拨贺波光道:“你背叛了你的组织,我若放了你,你的组织会派杀手前来锄奸锄掉你。你若再回到王亚雄身边,纠集不法分子针对我,会对我带来不利,我不得不防。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没有活路。你死在我的监狱里,会比死在外面体面一些。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我让你挑个痛快点的死法。”
贺波光大叫道:“我还有利用价值!我身上还有秘密。”
戴笠脸色一沉,反问道:“你还有何秘密?”
贺波光这回变得聪明了,警惕道:“我说了你还是会杀我,我为什么要说?”
戴笠面带微笑,话锋一转:“我们还可以把你母亲和你的亲人再抓进来。”
贺波光长叹一声,喟然道:“我已经为我的愚孝付出了不仁不义的代价。你也有母亲,如果你不怕死后下十八层阿鼻地狱的话,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戴笠面有愧色,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如果你知道的秘密能解我心中的疑惑,让我仕途顺利,我就放了你,送你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贺波光知道戴笠改变了想法,便小声在戴笠耳边道:“复兴社特务处有内鬼!上次你们去镇江丹阳抓我没有抓着,就是因为你们复兴社特务处有人通过联络站向我传递了消息,所以,在你们到达镇江丹阳之前,我就跑了。”
戴笠面色凝重地询问贺波光道:“那个人是谁?他是怎么传递消息给你的?”
贺波光举了举手上的镣铐:“我请求戴老板给我十个人,我将亲自带领他们把潜伏在复兴社特务处的内鬼找出来,一并把王亚雄的藏身之地找到。”
戴笠欣喜若狂地抓住贺波光的双手:“好!我提前祝贺主任马到成功!”
贺波光摇身一变,成了复兴社特务处特别行动小组组长,直接受戴笠指挥。
中央党部枪杀案专案组正式撤销,并入特别行动小组,原专案组组长张自成改任特别行动小组副组长,受贺波光直接领导。
原专案组的成员差不多都是张自成的铁杆兄弟,他们虽然在表面上对贺波光逆来顺受,耳提面命,但私下里都看不起贺波光假仁假义,出卖老大和兄弟。
戴笠在委以贺波光重任的同时,也担心贺波光逃跑、更担心他反水,不仅派人盯住了贺波光的母亲和家人,另外,戴笠还特别吩咐副组长张自成,要他在暗中时刻监视贺波光的一举一动,及时汇报,以防有变。
贺波光走马上任,召集特别行动小组十二人,召开了第一次案情分析会议。
“各位同仁!受处座委派,让鄙人来当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实在是勉为其难,愧不敢当。各位在座的同仁,都是特务处的精英,都比我强。承蒙处座厚爱,委我以重任,还望大家精诚合作,鼎力支持。”贺波光的开场白说的是有模有样,想必是酝酿了许久,很有一些党国大员的作派。
贺波光话音刚落,张自成便第一个鼓起掌来。组员们看见张自成鼓了掌,也跟着鼓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贺波光伸出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掌声停了下来。贺波光继续说道:“我们特别行动小组有两项任务,其一,是侦察王亚雄隐藏的地方;其二,是侦破共党的地下联络站,揪出潜伏在特务处的内鬼。”
行动队队长桂勇发问道:“贺组长!请你给我们大家介绍一下王亚雄吧。听说王亚雄是你的结义大哥,王亚雄为人仗义,又非常讲义气,不知道贺组长你怎么看?想用什么办法抓他?”
桂勇是复兴社十三太保桂永清的侄子,也是特务处有名的刺儿头。桂勇耍起横来连戴笠也没辙,不得不请桂永清出面才能弹压住他。
贺波光当然知道桂勇是在当面给他制造难堪,但他早已查知桂勇的后台是桂永清,蒋介石面前的红人,自已得罪不起,只得如实地回答了桂勇。
“王亚雄,男,47岁。安徽合肥人,早年加入中国同盟会。1916年在沪组织公平通讯社,宣传讨伐袁世凯的护国运动。1921年组织上海安徽劳工总会,创建斧头帮。1932年,王亚雄组织铁血锄奸团刺杀汉奸日寇。他被称为‘暗杀大王’,是民国一位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贺波光详细介绍道。
“听说贺组长曾经是斧头帮中的一员,你不顾帮规,背叛斧头帮,打入特务处,不会是行的苦肉计吧?”桂勇公然挑衅贺波光道。
贺波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极其难堪。“桂兄说笑了。贺某曾经是斧头帮中的一员这不假,但我现在已经弃暗投明,发誓效忠党国了。这个处座已有定论。”
“嘴巴两块皮,说话不费力。为活命发下的誓言,又有几分可信?”电讯科副科长丰惕阴阳怪气地接话道。
丰惕是复兴社十三太保丰悌的堂弟,也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主。丰惕心狠手辣,杀伐果敢,在党国情报部门声名远播,贺波光同样得罪不起。
被桂勇、丰惕这么一闹,贺波光说不下去了,只得朝张自成投来求助的目光。
“兄弟们!既然处座让贺组长来牵特别行动小组的头,肯定有处座的打算。希望大家看在处座的面子上,精诚团结,为处座分忧,为党国效忠。请贺组长安排工作吧,我张自成一定率先执行。”张自成站起来说了这番话为贺波光解了围。
场面安静下来,贺波光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戴笠签署的文件开始分派任务。
“张副组长带领三名侦缉队员前往上海,查询中共地下间谍代号‘白莲花’的下落;桂队长带领三名行动队员前往广西,密切关注与白崇禧接触的社会人士,其中必有王亚雄,顺藤摸瓜就能查出王亚雄藏匿的巢穴;丰副科长带领三名电讯组人员,负责监听上海、广西两条线路上的电报往来。其他人员随时准备……”
“等一等!我和张副组长各带一队冲到第一线,请问贺组长给自已派了什么重要任务呢?”桂勇再次打断贺波光的话,当着特别行动小组全员的面质问道。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很容易被斧头帮的人认出,不适合带队行动。我负责三方联动,多方协调,做好后勤工作。这也是处座的意思!”贺波光解释道。
“本队长觉得你这样安排有些不妥。贺组长是最了解王亚雄的人,也熟悉斧头帮一惯的做事风格。没有你在一线指挥,恐怕事倍功半,收获甚微。我建议你与张副组长一队前往上海,或者与本队长一组前往广西南宁。如果贺组长认为不妥,不予采纳,那我亲自去向处座请示。”桂勇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如果我的安全有保障的话,我愿意加入任何一支奔赴一线的队伍。不然的话,我不仅不能帮到大家,反而会引来斧头帮的截杀。”贺波光婉转地推辞道。
“特务处的每一位同仁,上至处座下至刚加入特务处的特工,哪一个不是整天提着脑袋在革命?如果贺组长只为自已着想,贪生怕死,你又怎么能做特别行动小组的头呢?我建议你回家抱孩子去吧。”桂勇不屑一顾地嘲笑贺波光道。
“诸位诸位!请听我说两句。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解贺组长的后顾之忧。本人略懂一些化装、易容之术,如果贺组长肯跟随我们这一队前往上海,我可以将贺组长化装成另外一个人,或者是化装成女人都没有问题。这样,斧头帮的杀手就认不出你了。”张自成一边安抚桂勇一边替贺波光解围道。
“张副组长果然高明!我建议你将贺组长化装成一个女人吧,男扮女装,这样,他就更安全了。听说斧头帮的杀手不杀女人!”桂勇继续起哄道。
贺波光明明知道桂勇在取笑他像个女人,但他目前处境堪忧,没实力与桂勇、丰惕之流抗衡。权衡利弊,他决定与张自成一组,便坦然接受了张自成的建议。
“好!我接受张副组长的意见,跟随他们这一组前往上海。负责三方联络的任务就交给丰副科长。”贺波光拿定主意,非常果断地回应道。
张自成这一招实在是高,既没有让贺波光躲在复兴社特务处的大本营享清闲,同时又能兼顾戴笠交给他监视贺波光的使命,可谓一举多得。
行动之前,张自成顾及贺波光的颜面,没有将贺波光化装成女人,而是将他化装成了一位毫不起眼、拎着行李的小跟班。
根据贺波光提供的线索,张自成带领三名组员和贺波光来到上海闸北区,对可疑的中共地下联络站展开拉网式搜索,重点锁定了一间名叫永安的杂货铺。
“白莲花”已经调往北平。贺波光在镇江丹阳逃跑时,前来通知他转移的人是从上海闸北区地下联络站赶来的通讯员。他从通讯员口中得知是“白莲花”传出来的消息,以为“白莲花”就在上海闸北区,于是带领特别行动小组前来抓捕。
“贺老三!你确定是在上海闸北区么?那可是贫民窟,共党怎么可能把联络站设在贫民窟呢?”张自成询问贺波光道。贺老三是贺波光临时起的化名。
“没错!就是闸北区。当我询问前来通知我转移的通讯员情报来源时,通讯员说是特务处的卧底用暗码向地下联络站的同志传递的消息,发布消息的人就是中共地下情报员‘白莲花’。”贺波光一口咬定道。
“据特务处北平区传来的情报透露,中共地下情报员‘白莲花’一直在北平丰台一带活动,难道她会分身术?同时跑到上海闸北区传递情报?我该相信你们哪一方的信息呢?”张自成故作矛盾地询问贺波光道。
“那何不破获几处中共上海地下联络站?抓捕几个共党分子严刑拷打,审讯一番,如果其中有一个招供的,不就全都明白了吗?”贺波光十分阴险地说道。
“那样就会打草惊蛇!如果跑了‘白莲花’,不仅没法向上面交代,以后再想抓到她可就难上加难了。”张自成立刻反驳贺波光道。
“张副组长!您是特务处贵阳区抽调上来的党国精英,与共党分子争斗的经验十分丰富,我们都听您的。”其他三名组员异口同声地对张自成说道。
张自成将头转向贺波光,以征求他这位特别行动小组第一负责人的意见。
贺波光自从上任以来虽然没几天,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他虽然被戴笠委以特别行动小组第一负责人的重任,但组里没一个成员能真正听从他的安排,为了活命,于是他便自觉地不再以组长自居,甘心做一名组员。
“张副组长!你就全权指挥吧。我听从你的调遣。”贺波光也表了态。
“那我就勉为其难吧。现在大家听我安排,我们五个人分成三拨,李桥与贺组长一拨,守住永安杂货铺东边的出口,严密关注往来人员;王彪与郑大柱一拨,守住永安杂货铺西边的出口,严防有人从永安杂货铺侧门逃出。我化装成顾客,直接进店查看。待我确定目标后,以枪响为号。只要我的枪声一响,你们两拨人马快速冲进杂货铺里抓人。”张自成冷静沉着地指挥道。
“是!”四人异口同声,掏出手枪,将子弹上膛,插在腰间,整理好衣襟,然后分别前往各自的路口严阵以待。
张自成化装成一位普通的客人,在永安杂货铺门前溜达一圈,用余光窥视里面的动静,见无异常,便装着买烟的样子直接走进永安杂货铺的大门。
杂货铺里的货物陈列的井井有条,货柜上方摆着一盆迎客松。这盆摆在显眼之处的迎客松,正是表示并无异常的安全信号。杂货铺里的店伙计身材娇小,正在货柜之间忙碌着,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拿着毛笔,好像在登记货物。
“买一包哈德门香烟。”张自成摸出几张毛票放在柜台上。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一阵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令张自成心旌荡漾,爽心悦目。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店伙计回过头来,盯着张自成的眼睛,笑颜如花。张自成马上认出了她。
这位店伙计正是代号“白莲花”——中共地下情报员林小芳。
张自成大吃一惊,飞身一跃跳到柜台之间,将林小芳按到柜台之下。
“你不是调回北平了吗?怎么又回上海来了?这里暴露了,危险!赶快离开。”张自成压低音量,小声喝斥林小芳道。
“荣子哥!是上级委派我回来协助你的。你的处境非常危险,戴笠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林小芳从腰间拔出手枪,十分严肃地对张自成说道。
张自成正是李子荣的化名,也是他精心设计之后的伪装。
那日为救钱士翔,李子荣来晚了半步,被调查局杀手捷足先登。一番激烈的枪战之后,尹玉兰和三名杀手坠下断崖。尹玉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子荣担心自已的身份已暴露,不敢回调查局特工总部,他仗着跟复兴社特务处处长助理郑介民还有些私交,便找到郑介民,向郑介民诉说他已被徐恩曾识破特务处卧底的身份,处境十分危险。郑介民建议李子荣化装成特务处贵阳区的特工藏匿起来,以待处长召唤。于是,李子荣化装成张自成,在贵阳区潜伏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行踪的?”李子荣疑惑不解地询问道。
“从你以我的代号传递情报给组织,我就知道了你的行踪。贺波光自首投敌,这条线上的地下联络站都暴露了,幸好你发的情报及时,现在同志们都已安全撤离,我们唯独留下永安杂货铺联络点,就是为了接应你。”林小芳小声解释道。
“为了我,你们冒的风险也太大了。我自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我,赶紧撤离吧。”李子荣从裤兜掏出手枪,吩咐林小芳道。
“从你们行动小组五个人进入闸北区,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下。等你进入永安杂货铺,我们就可以收网了。”林小芳说罢,果断地举起枪,朝大门外开了一枪。
“呯!”永安杂货铺传来枪声,特别行动小组守候在东西路口的四个人,迅速朝杂货铺大门跑来。还未等贺波光、李桥等四人冲进店里,对面的街道传来密集的枪声。李桥、王彪、郑大柱应声而倒,贺波光手臂中弹钻进了慌乱的人群。
“不能让贺波光这个叛徒活着!”林小芳大喝一声,丢下李子荣,从杂货铺里跑了出来,钻进四下逃窜的人群中,朝贺波光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