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果的嘛。”
莫小铩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哀嚎起来,“啊~~糟糕了~~!我还急着找小昭陪我去黑龙沼一趟呢~~!”
“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啦!”
“——找我爷爷!本来以为揭开玉匣子的秘密就能找到那臭老头,结果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九爷也只是见过他,没杀他。给了个线索,我一路就找到巴蜀去了,可是给卡在黑龙沼就找不下去,那里一个人实在过不去,我得找帮手才行——”
说到帮手他当然第一个就会想到苏小昭了,不论人品,身手,还是两人的关系,他最信任就是苏小昭。
潇潇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就不能去啊……”
“咦?”
“忘忧草又不能当饭来吃,她既然是个会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的人,出门走走有事去做也比较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何况巴蜀之地也不乏苗疆奇人,既然万花的药医治不了她的心病,五毒的毒医说不定有什么歪法子能帮帮她也说不定……”
虽然她不承认万花医术会比五毒教差,可是比起万花“医人”,五毒的“医心”却当真是邪门的很呢。
☆丶番外 浮生一曲,梦靥三生(二)
花楼这么多年的生意坐下来,只一昧敛财可是做不长的。虽然玉匣子的事情不了了之,但当初与莫小铩的约定却在,在没有找到肖老儿之前,莫小铩的确是有资格开口要求花楼继续协助他的。
肖老儿留下那一份手札上不仅是当年黑龙沼一役的所有线索,还有恶人谷大大小小看似有用无用的内部消息——这在恶人谷几乎销声匿迹少有消息传来的如今,对花楼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看得出肖老儿的确下了功夫,早已经给那个傻楞小子安排了后路,一旦情况超出他掌控之外,就把他推给花楼免得他自己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惹祸。这样老谋深算的老头,花事还是比较希望不要找到。
巴蜀之地中原鲜少涉及,花楼的生意也还不曾伸到那里,没个接应。
花事给他们安排了三辆马车几个人手,从十二连环坞的地盘上借道,坐船过瞿塘峡再往白龙口。进了白龙口,就算入了巴蜀。
既是在卓惊弦的地盘上借道,花事自然不用多操心。行船自有卓惊弦安排,又给他们多配了些水性好的人手——自灭朱颜阁以来苏小昭和卓惊弦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微妙,本是为了合作才尽释前嫌,如今合作结束,似乎便没有什么理由再接受他无条件的好意。
倒是花事不愧花楼风范,当即一面“花楼令”赠过去,与十二连环坞结盟。
——与花楼结盟,意味着可以得到不会直接被利益所动的“优先忠诚”,交付花楼去办的事情可以优先处理,不会漫天要价,还不会有曾经花楼枭私下与凤翔赌庄约定瞒着金主打开玉匣子此类事情的发生。
但同样的,花楼若有事相托,十二连环坞自然也需鼎力相助。
只是为了保证这个结盟的绝对有效,时限只是卓惊弦在位之时——甚至说这是针对卓惊弦个人的盟约也不为过。
表面上看这倒是双利双赢,但实际上以卓惊弦如今地位与境况,用到花楼的地方已经很少。可以说,这对他来讲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有这个借口,苏小昭便不好拒绝。
不过饶是派了最大最好的船四平八稳的驶过瞿塘峡,莫小铩还是在船上抱着个木桶吐了个昏天暗地。惹得潇潇用怨愤的眼神不住的瞪他,瞪他,继续瞪他——船上的船工们一直疑心这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把那小爷踢下船去。
他们是卓九爷亲自嘱咐将这一船人平安送往白龙口的,不由得提心吊胆了一番,随时做好下水捞人的准备。
又一声“呕~~”毫无遮拦的传来,潇潇额头上的青筋浮了浮,一面是嫌弃他不断制造秽物,一面更恨他坏她一世英名——想她万花潇潇别无所长,唯有配药从无差错,他丫莫小铩把她的晕船药喝到肺叶里去了吗??
他上回一个人到底是怎么飘去白龙口的?
——只是船工们的压力却不仅仅来自一脸想踹人的潇潇和一无所觉的莫小铩。
这一次负责全船大小事务的人名为李龙卫,在十二连环坞里身居要职颇为得力,却牛刀杀鸡被派来当个船老大专职护送,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格外的留心了卓九爷和这个叫苏小昭的姑娘之间那点微妙。
而让他更在意的是,这小昭姑娘与莲九笙之间那种说不清的气氛又算是什么……?
眼看着两人并肩站在船头,他着实有点替九爷痛心疾首,只恨九爷为什么没多吩咐一句,他就可以冲上去□中间把两人分开。
——可惜他没办法那么做。卓九爷治下的十二连环坞规矩严的很,这种事没九爷的吩咐,敢自作主张那就等着完蛋。
于是李龙卫没事就站在桅杆后面,一面盯着那两人一面挠船杆。
——他不是普通的船老大啊~~他是卓九爷手下一名干将啊~~那手上一用力,这船桅杆就得给它断了——可他平时也
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一上船真正的船老大也只能去船舱掌舵,船工们哪个敢上去说?
于是新船老大一挠桅杆,船工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那些都与苏小昭无关——从上了船,她做的最多的也只是在船头发呆。
看天高云淡,水阔风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这么远,七秀十年恍如一梦,一直都待在了扬州,最远也只是去长安和万花的一遭。
只是那时候,心里好像总是压着一层又一层的心思,眼里从来都没有风景。
她常常看着看着就走神儿,甚至不知道身边人几时来几时走,有时思绪飞的太远了,就像连她的人也不在这里了一般,连别人喊她也听不到。
——李龙卫曾经一度疑心这姑娘是傻的。可是他怎么能怀疑英明神武的卓九爷的眼光呢?
莲九笙不能问,(丫是九爷的情敌一定要划清界限!)莫小铩晕船晕的自己都快傻了,随行的花楼密探们又一个个黑衣劲装纸白的面具覆面,靠着墙板或坐或站在外人面前低调神秘一语不发,剩下个正常点的潇潇,似乎也就只能问她——
一问之下潇潇眨巴眨巴眼睛满目的哀怨——她的一世英名真的毁了么?毁了么??丫忘忧草吃多了也是她的错么?
忘忧草是公子让她采的,她只负责喂而已啊~~
那东西又不是天天有人吃,连个借鉴也没有。喂着效果不怎么明显,不小心喂多了她这不开始想带她去五毒补救了么——这么点过错,人又没给他吃坏,怎么谁都抓住不放非要问问~~
小潇潇腰一扭就泪奔去了,于是李龙卫继续给他茫然未解……
莲九笙站在船头,银衫飞扬映着一片粼粼水光,他的身影让来往船工都忍不住停脚看一看,看得人有些心旷神怡。
苏小昭也正坐在船头上,虽然有一大半时间她都意识不到莲九笙陪在旁边,但他并不介意。眺一会儿风景,便在她旁边坐下来,就算只是陪她一起发呆也好。
如今虽是莲九笙的身份更方便行走江湖,但他连私下里都是银衫碎月,半张银狐面具不曾离身,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红衣。
从他恢覆莲九笙的装扮,强迫苏小昭走出房间面对他的那天,他就明白莲漪是一个必须被抛弃的存在。
因为他知道苏小昭现在能够若无其事的面对他,能在回神时对他平静的笑,只是她在忘忧草和潜意识的作用下,将他和“莲漪”分开来看待。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敢面对“莲漪”,他成为一个契机,牵连的不仅仅是对他一个人的愧疚,还有她十几年来对别人的欺骗,伤害,冷漠,那些所有的阴暗。
他伸手揽了苏小昭的肩让她靠向自己,她才回神察觉到他的到来,对他笑一笑,笑容是往日微微怯意与乖驯里没有的简单干净,跟这里的天和水一样无染。
她顺势就往他肩上蹭了蹭,找个位置靠好。
莲九笙有时候会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好,人是呆了一点,可是没有心思,不会烦恼,也不会再被过去的一切纠缠。
就只是没有了莲漪,没有了他们两人远远相望却又彼此错过的十年。
苏小昭跟他对着手掌比了比大小,慢慢一根根抚过他玉雕似的手指,指背细滑,掌心却有薄薄的茧,是常年练剑的成果。
她转看看自己的手指,纤纤细细,却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她脑筋钝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手是不可以留下痕迹的。至于为什么,却不太想去深思。
身后的船工喊着:“就快进白龙口了——”
苏小昭靠在莲九笙肩上稍稍擡起头问了一句:“你可以去巴蜀吗?”
时光仿佛刹那倒转,莲九笙记得在进万花谷时她也问过类似的话——她现在偶尔会没头没脑的说一些话,问一些问题,就像记忆被嫁接在过去某一个断层上,只觉得莲九笙好像不方便离开扬州太远,她自己却未必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也不在意,不去想。
所以莲九笙也只是若无其事的应她,“只怕我不去也得去——出来的时候,我顺路去杀了扬州太守。只怕现在朝廷的通缉公文已经发的到处都是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也知道有关七秀的问题就算苏小昭听了,也会刻意忽略。
苏小昭果然只是点点头不去细想,心里模糊的知道他要杀扬州太守就得亮明身份,让朝廷的矛头对准他,免得牵连他人——因为七秀的嫌疑本就很大了。
这似乎是个不怎么开心的话题,她无视了,擡头看向前方一道狭长的峡谷——两边峡壁高耸遮挡了阳光仿佛要挤压下来,船身在堪堪比自己宽过数丈的峡谷水道缓缓通过,叫人觉得好像只要船头偏上几寸就会撞到岩壁,非熟练老道的船工舵手便不可能通过。
船身缓缓前行,让人屏住呼吸也不知行进了多久,终于到了峡口——
一瞬间天高云浅豁然开明,湛蓝的水,蓝得像沁入人心,清透无际深不见底——苏小昭看着白龙口的风景一时说不出话,只听身后潇潇拽着已经半死
的莫小铩又叫又跳,“快看快看——好清好蓝,好想去游一圈~~!”
老船工呵呵笑了笑,“姑娘,这水看着清,可深着呢,可不能随便下水。”
潇潇犹不甘心,“我们什么时候靠岸?”在浅水里让她扑腾两下也好~~
“还有好一会儿呢。”
潇潇已经扔下变成死狗的莫小铩,蹦到苏小昭身边,“小昭小昭靠了岸我们去游水啊~~”
苏小昭看了一眼湛蓝无际的水面,点点头,又觉得些许不安。这里的水太清太蓝,蓝到深处,像是带了魔性一般。
李龙卫走过来道:“前面就到最近的渡口,船需要停下来补给,顺便打听一下前面的水路,几位也可以下船休息一下。穿过白龙口就到黑龙沼,卓爷吩咐送你们到往黑龙沼去最深的渡口,只是这里的水路我们也不熟,究竟能走到哪里也不好说。”
“多谢李堂主。”
“哎,哪里,小昭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莫小铩是直到停船才活过来的,可以说刚一到第一个渡口他就一头扎上岸,晒鱼干一样挺在那里任人拖打也不动。
无奈之下苏小昭几人只得一起下船,决定他们先上岸,李龙卫再率船去探路。毕竟这么大的船非水域广阔也不好走,如今靠近了陆地反而行船困难四处绕路,跟在岸上赶路只怕速度差不了多少。
跟当地人打听到下一个渡口的位置,便兵分两路,约定下一个渡口再碰面。
莫小铩是走过一次白龙口的,也就只有他认得路。可他两眼发晕脸色铁青脚步虚浮,人上了岸身体却还在飘摇状态摇摇晃晃迈着八字步,一行人只能一致决定提早找地方休息,等这个领路人从鱼干恢覆成人类身份再走。
白龙口虽已进巴蜀但山清水秀景色优美无甚危险,他们一行便只有莫小铩,莲九笙,苏小昭,潇潇和两个密探。
说到花楼密探,潇潇和苏小昭却是一样,常年驻外本就跟他们不熟悉,他们又总是一样的黑衣白面打扮,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只知道一起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这次密探的领队,叫棠飞的,另一个叫做阿川,但一路有十二连环坞的人在,却都不曾拿下面具示人过。
“喂,莫小铩!你起码告诉我们该去哪里歇脚啊?这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山岭,总不是要露宿野外吧?”
崇山峻岭地广人稀放眼望去全是青翠丘陵,潇潇虽是万花谷出身,也没见过这等气势,若没个目标只怕走到天黑也找不到一户人家。
莫小铩努力辨别了一下四周,压下残留的恶心感,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有间流云寺,我在那里借宿过……”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层层丘陵不知几回,让人怀疑天黑前真的能到么……
转头再看莫小铩,他已经蹲在地上干呕根本无心管这些个。
忽然莫小铩身子一轻,就见密探棠飞一把拎起他,阿川则蹲在潇潇面前示意她趴上去——显然以莲九笙和花楼枭的轻功是不必他们帮忙的,四人便向着莫小铩先前所指方向飞奔而去。
——※——※——※——
白龙口的天色似乎暗的格外早,他们到达流云寺时天已经擦黑,所幸莫小铩这种满身野性直觉的没有认错了方向。
借着暮光却见流云寺寺门半开着,不见人烟更无灯火。方一踏上寺外石阶便鸦惊一片纷纷飞起,竟有种荒寺的错觉。
阿川放下背上的潇潇,她打了个寒颤,觉得手臂上寒毛直竖,不禁问道:“莫小铩,你没认错地方吧?”
显然其他人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可是擡头看一眼匾额,的确写着流云寺三个大字,房屋墙垣也都不像荒废的样子,显然有打理过。
从外观上判断,这里应当是有人在的。
但半开的寺门里却分明透出一种阴森,那是无人的荒凉,在暮色中尤其明显。
“进去看看。”
棠飞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沈的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有几分可靠。走了这么久才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落脚,他们似乎也别无选择。
棠飞和阿川走在最前,莲九笙押后,莫小铩已经跟两个姑娘同等待遇,却头晕恶心得顾不得这等奇耻大辱。
流云寺内楼台桓宇,广阔庄严,站在院中却不见一丝人烟灯火,四下寂寂平添了空旷。寺内不见凌乱更不见打斗痕迹,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就只是不见了僧人。
莫小铩这时候也顾不得难受,“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人的……难道这么快都搬走了?”
“若是搬走,不会这么干净整齐。”棠飞走进一间佛堂内,蒲团整整还齐齐的摆着,佛前的香虽然灭了,看起来却很新。
“我去别处看看。”阿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年轻一点,脚下一点便跃出佛堂,在附近转了转,只是未走远,很快便返回来——“厨房里有吃的,也有现成的柴火。不过看起来有两三天没开火了。”
棠飞点点头,花楼公子既然派他来领队,便由他来拿主意。思量片刻,他似是向莲
九笙征询道:“附近都是荒山野岭,这里好歹可以栖身,就先不要管这里发生过什么,先过了今晚再说。”
莲九笙没有意见,阿川便去厨房生火做饭。
天色越发暗了,院子里乌鸦飞起飞落,偌大个流云寺黑漆漆空荡荡只有他们几个,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没有往寺庙深处搜寻,就在佛堂附近寻了个耳房,姑娘们睡耳放内,四个爷们就在佛堂里将就。
在今天之前,莲九笙对如今的苏小昭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比谁都清楚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却被困在自己的心牢中。那只是因为她本性温善,无法面对自己作下的罪孽——所以就算是忘忧草让她逃避了现实,只要她能过的开心又有什么关系。
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使从此埋葬“莲漪”也埋葬了过去,陪她一起远离是非,清净生活。
可是一墙之隔,耳房里熟睡的苏小昭,却不是他认识的苏小昭。
从进了流云寺,她只是安静跟随着,任由他人安排,没有紧张,没有戒备。
——那不是苏小昭。
他记得七秀坊苏小昭安静乖驯却执拗的眼,记得花楼枭灼灼而明亮的执着目光,那时的她是那么活生生的真实着,踏实着拼命着,鲜明得让人拔不开眼。
若是真正的苏小昭在这流云寺里,不会什么也不去思考只让别人保护着,而是努力去做好她范围内的一切。
他究竟是接受现在的苏小昭,还是找回以前的苏小昭?
即使心里已经隐约察觉了不对,他只是不忍心,让她再去面对。
☆丶番外 浮生一曲,梦靥三生(三)
佛堂里除了莫小铩之外的三个人轮流守夜,像是一种训练有素的习惯,棠飞抱着剑倚坐在佛堂门口内,阿川便坐在耳放门外。
如今没有了十二连环坞的人在,在这里的也都勉强不算外人,他们还是一板一眼的像两个机甲。莲九笙觉得他应该是在花楼见过他们的,他可不像那两个糊涂姑娘连自己在花楼的同僚也分不清。
“两位不摘了面具透透气吗。”——整张脸都捂着,不闷?
棠飞摆一下手,“规矩在那里,我们也不好破。给人看了脸,将来怕有麻烦。”
一直到后半夜都安静无恙,佛堂里除了绵长沈稳的呼吸声和莫小铩的鼾声再无动静。
流云寺里仿佛就只是没有人,一切并无异常。可是三人谁都没有睡——这安静,未免安静的过分了。
既无虫鸣,也无鸟叫。连之前的乌鸦也仿佛不见了踪影。
察觉到异常他们本也想无视掉,熬到天亮就走人。可那种寂静却像从四面八方包围压迫过来,渐渐生出几分窒息来。
那是一种莫名的直觉,隐隐的坐如针毡。
棠飞和阿川打了个眼色,莲九笙连他们的眼都看不到眼色什么的还是免了。
三人起身,棠飞打了个手势请莲九笙留下照看,自己和阿川出去查看。
莲九笙走到耳房门口看一眼房间里面的情形,苏小昭和潇潇各自蜷缩在木塌上都还在睡着,呼吸平和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等了许久,却全然不见棠飞和阿川回来的迹象。
时间足够他们两人把整个寺庙巡查个遍了,之前的感觉几乎已经可以被验证,莲九笙正要进耳房去把苏小昭和潇潇叫醒,突然听到一种声音——
细小的,几乎难以辨别却似乎在越来越多,就像之前的那种压抑——每一次在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错觉之时传入耳中的细微声响却又让耳朵深处都在发痒。
他在黑暗里尽力看向四周,却无法寻找到那声音的来源,只一顿的功夫忽然耳房窗外一声咯咯的笑声,悠扬飘忽转瞬又消失在夜空里。
——※——※——※——
苏小昭的双眼倏地睁开,只觉后颈一刺,猛的去摸却又什么都没有。
潇潇也似乎在睡梦里不舒服的哼唧了一声却没醒来,苏小昭伸手去推她,她的身体却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的从趴着的木榻扶手上滑下。
苏小昭一怔,那悠扬的笑声却又响起,这一次宛如在耳边,只觉得耳朵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潇潇?”
她俯□去看,只觉月光下潇潇的皮肤像白蜡一样,苍白僵硬。
她迟疑下,一时竟脑中空白,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正想要喊佛堂里的人,一擡头却见莲九笙就站在门口,没有戴面具,脸色也如白蜡一般,双目无光僵硬的站着。
苏小昭只能起身往门口走去,却觉得每一步都好像被什么绊着似的格外费力,低下头看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上来许多白色半透明的细丝,一层层越来越多。
“莲……”
她的声音没有传出去,不知从何处生来的细丝已经不停的缠绕着,将她的脸也埋没了大半。伸出的手堪堪碰到了门框,就被拦住,门口也已经被一层半透明的网封住,一只巨大的蜘蛛缓缓从门框上方垂下来,落在那张网上,慢慢向她
的方向爬来。
女子的笑声这一次悠悠的响起在身后,带着蛊惑般香气的气息透过蛛丝吐在脖颈上,“咯咯咯……想不到这里除了臭和尚还有这么好的猎物……”
苏小昭不能动,后颈曾经刺痛的地方此时有麻木渐渐扩散开来,整个身体被一束束蛛丝缠绕,如同变成了扯线木偶。
她透过门口的那一层蛛丝,看到外面的佛堂里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蜘蛛从高高的房梁吊下来。莲九笙像看不见耳房内,也看不到那些蜘蛛,她只能看着细小如指甲的蜘蛛一只只爬上莲九笙的衣摆,越来越多——
——※——※——※——
“——啊啊啊这是什么!?”
莫小铩的大叫声一下子打破了死寂,他慌忙在身上拍着,刚走到耳房门口的莲九笙只能折返回来,“出什么事?”
莫小铩一摊手,就见掌上几只被拍死的蜘蛛,个个都只有指甲大。
他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拍掉手上的死蜘蛛,“这都是哪里来的!?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
他们看看四周地面,本来干净的地面突然间一只蜘蛛就像凭空出现在那里,一楞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擡头去看,就见房梁顶上无数细丝垂着一只又一只的蜘蛛正在降下来——
莲九笙突然明白之前听到的那种声音是什么——他生长在扬州,除了蚂蚁还真没有见过这么成群的虫子。它们越来越多的落在地上,莫小铩闪身躲过几只想往他身上落的蜘蛛,转头见莲九笙已经奔向耳房,赶忙跟了过去。
“小昭!潇潇!”
莲九笙奔到耳房门口,却见门口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蛛网封住个整个房门,他心里一沈抽出折扇挑开蛛网,房间里两个姑娘还睡在原来的位置上,他几步跨过去抓住苏小昭的肩扳起她。
一旁的潇潇听见声音已经揉了一把眼睛擡起头,“怎么了?出事了?”
见潇潇无恙莲九笙本是松了一口气,然而视线落回苏小昭身上,她却依然沈沈的睡着,呼吸浅得几乎难以察觉,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苏小昭!”
“小昭!?”
——她什么也听不到,她在那个梦境中,身后女子纤长的手指已经抚上她的脸,黑色尖尖的指甲刮着她白细的皮肤,让她看向门口。
“你看,多美的人,在巴蜀可是难得一见的——你说,让他来陪你好不好?”
苏小昭看着那张蜡白的脸——莲漪的脸。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直视着他?
——不要碰他……谁都不可以再伤害他。只有莲漪,谁都不可以……
她的手一动,莲九笙敏锐的察觉了,拍着她的脸,“苏小昭!”
可是她的眼球似乎在眼皮下转了转,手便又沈沈的垂下去再无动静。
“——咦,都这样还想反抗?”悠悠的声音嘻嘻笑着,蛛丝把她那一瞬间想要挣脱的意识又拉向更深的地方——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深的执念——那个人,很重要吗?可是让他遍体鳞伤的人,不正是你吗?”
那句话,像击在她心上,打开一个缺口。
幽幽的笛声突然响起在黑夜里,像飘荡在四面八方找不到源头,潇潇叫一声:“糟了,我们一定是碰到巫蛊师了!”
她说着连忙在自己身上□的皮肤处翻找,突然一撸袖子,就见一只拳头大的红色斑纹蜘蛛正咬着她的手臂牢牢挂在上面,她几乎一瞬间寒毛直竖惊叫起来——就算她见多了各种毒虫,也不曾见过这么大这么瘆人的蜘蛛,像一个瘤子吸附在她的手臂上,血红色的斑纹一圈一圈蜿蜒扭曲在蛛腹上——
莫小铩眼疾手快抽出刀就一个横切扫飞了蜘蛛,潇潇慌忙从随身的药囊里翻找药粉撒在被蜘蛛咬伤的地方,那里虽然只留下一个红紫的小口子,四周的皮肤却已经没有知觉,方才根本感觉不到它在上面。
“擦!这什么鬼东西!?”莫小铩光看着都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发痒,潇潇上完药粉忙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被咬?”
莫小铩很肯定的摇头,他对这种东西最敏感,只是靠近他身上也能马上发现,绝对不会不知不觉被咬。
莲九笙也摇头,却蹙眉看向怀里的苏小昭——
潇潇忙在她身上找,果然在后脖颈上发现了伤口。
莫小铩顿时就不解,“这怎么回事,你们两个都被咬了,怎么只有她这个样子——”
两个人的目光都在潇潇身上,可潇潇这个正统医术出身的,哪里搞得清巫蛊这种东西——“看我也没用,巫蛊这种东西听说是专门钻着人心里的弱点去蛊惑人的,一时哪里弄得明白,我们还是快出去免得再被咬。”
眼见着地上的小蜘蛛越来越多,莲九笙抱起苏小昭,潇潇翻找出驱虫药粉,随着每走一步都脚下踩爆虫腹的触感都清晰传来,三个人快步冲出了佛堂。
院子里寂静一片似乎没有蜘蛛跟来,那种潮水一样的窸窣声停在佛堂之中,似乎随着微暝的天色渐渐退
去。
从后半夜折腾到现在,天也快亮了。
他们一直警觉着四周,却借着渐渐亮起的天色,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佛堂四周已经结了大大小小的蛛网,一只鸟雀飞过,却像蚊虫一般被粘在上面,不断扑腾着翅膀直到无数小蜘蛛四面爬来将它包裹在其中……
潇潇不自觉的一下子擡手抓住莫小铩,“我,我们快走吧……”
莫小铩正想赞同,才注意到——“哎,那两位小哥呢?”
潇潇这才后知后觉,看到莲九笙微微拧起眉头——他低头看看苏小昭,她面色蜡白,仿佛微微僵硬,想到潇潇说的——巫蛊会专门钻着人心的弱点——他似乎能够想到,为什么只有苏小昭变成这样。
“潇潇,你和莫小铩带小昭出去,我去找密探。”
“他们……?”
“他们昨晚出去查看就没有回来。”
莲九笙知道这个时候除了他没有别人可以去,所以即使他不放心苏小昭也别无他法。他们要找到棠飞和阿川才能离开。
潇潇他并不担心,只是莫小铩——
他一个告诫的冷眼扫过去,透过面具看得莫小铩头皮发麻——“不要乱跑,她们两个的安全比逞英雄重要。”
一言戳中……莫小铩只能按捺下好奇心,乖乖的守着两个姑娘,准备背起苏小昭和潇潇一起先出寺再说。
“等等!”潇潇忙叫住他,塞给他一袋药粉,“这个是驱虫的,我是不知道对蛊虫有没有用,你还是带着。”
莲九笙点点头谢过,环视四周,设想了一下棠飞和阿川如果出来查看会往什么地方去,便一跃向昨天傍晚未曾查看的后院飞去。
——※——※——※——
昨天傍晚到来时本不欲多事,后院只是远远看上一眼,既无灯火便没有进去查看。
莲九笙此时走进院中,院子里看起来干干净净,岩白的步道上只有几许落叶在地上。然而两旁的土上,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杂草与落叶之间穿行,几下钻入地面。
莲九笙擡手一道气劲,叶飞草动,只见数条蜈蚣蜿蜒扭曲着从突然失去遮蔽的地面上纷纷四窜,找到泥土的缝隙钻进去,眨眼便散个干净。
他走上台阶,后堂大殿庄严肃静,外观上毫无异样。但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大殿门前,拾起地上一个纸白色蜿蜒着红荆棘的面具。
刚一迈进大殿,他本能的循着馀光擡头,一时只见满目的白色——细看去大殿的屋顶竟然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蛛丝,许多僧人像被裹在一层薄茧里一般,个个肤如白蜡被紧紧包裹着吊在半空。
他很容易就在其中找到两个一身黑的花楼密探,他们刚被吊上去不久还有着正常的脸色,只是双目紧闭似乎没有意识。
如丝一般的笑声忽然细细响起,仿佛游窜在空气中难辨来源。
“出来。”
莲九笙内力在掌心聚集,只等下一刻对方如果还不肯现身就震断房梁把上面的人放下来。
咯咯的笑声越发清晰,头顶人影一闪,便见一个穿着丝蓝五毒服饰的女子踩着“茧子”站在上方,勾起绯紫的唇歪头微微一笑,身上的串串银饰便随着她的动作轻响。
肤若白雪,瞳如琉璃,那一双眼比黑色更黑,眼瞳占据了大半,眼角高高的挑起。黑白之间衬着那绯紫的唇色,平添诡异。
美虽美矣,却是毒蛇一样的女子。
她把莲九笙打量一番,笑声悠扬如絮,“你戴着面具也别有一番味道,只是长的那么美,何必遮起来呢?”
莲九笙戒备未松,却不知她几时曾看过自己的脸。
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