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莲 作品

第三十五章 红莲烬,七秀变 (3)

子又笑,绯紫的唇里吐着魅惑的气息,“呐,只是你身上的味道,我的宝贝们就不太喜欢——”

她说着突然一翻,转眼就来到跟前,五指上长长的黑色指甲尖锐如刀猛地划向莲九笙,他虽侧身躲过袖口却被划开,袖袋里潇潇给他的驱虫药便飞出门去。

咯咯的笑声又起,女子开心道:“这一次的收获果真不小,那些和尚也只能喂喂我的宠物,你和那个女娃儿就来当我的人偶吧——”

话音落,莲九笙身后的殿门砰然关闭,她手臂一擡一只虫笛递到唇边,笛声一起,蛛丝的茧子里不断蠕动,一只又一只拳头大的血红斑纹蜘蛛从里面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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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丶番外 浮生一曲,梦靥三生(四)

一扇门是拦不住莲九笙的,可惜,他却也不能走。

那些红斑蜘蛛越来越近,莲九笙响起潇潇的话,索性先虚张声势一下。勾起淡色的唇笑得不动声色,“即使它们咬了我,也未必会有效果不是吗。还是你希望我被它们咬烂?抓回去摆着也不会好看吧。”

苗人女子听了他的话反而笑得很开心,她在一束束蛛丝上行走如同飘在半空,靠近了莲九笙眯眼瞧着他——“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中原美人。我倒是越来越中意你,当然不舍得你给孩子们咬烂。只是你就这么自信自己心里会一点阴影都不存在,还是认为自己藏的很好我会抓不住?别担心,给它们咬,一点都不疼的——”

这些红蛛和其他的不同,只是用来挑选猎物的罢了。只有“合适”的人,才会对蜘蛛的毒液有反应。

它们可以是最毒的毒素,直渗进心里,揭开人最痛的伤疤最深的恐惧,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了逃避内心的痛苦而陷入她所编织的梦境。

——莲九笙猜对了。

看起来他即使被咬中也还有一半机会,有潇潇这个先例,的确有可能被咬了也平安无事。

但如果不幸中了另一半——那无论是心高气傲的七秀公子还是邪傲风骨的莲九笙,要承认心里居然会有不被人所见的伤口,没事躲着哭一哭,他一世英名可真毁了个彻底。

他手腕一翻银袖横扫,一股气劲顿时银袖翻飞让爬近的蜘蛛一个个掀飞撞在墙上。

他半张银狐面具下淡唇一勾,“那就试试看,它们咬不咬得到。”

——讨厌,真是越来越叫人喜欢了。

苗人女子眯起双眼,那双漆黑琉璃的眼里反而越发的兴致高昂起来。

虫笛一响,屋顶上竟然响起虫足划过瓦片的声音,声音之大刺耳不已,却已不是那些细小而繁多的虫子所能比。

忽然房梁上一塌,一只巨大的虫足插下来,莲九笙蹙眉一怔,如此大的虫足只怕站起来便几乎有房屋高——这不可能,即使苗疆有多神秘荒僻,这么大的从子也不可能存在。

莲九笙向后一翻一面躲过虫足,一面抽出被挂在蛛丝里的密探的佩刀。

反手一刀先将最近的阿川身上的蛛丝砍断,这时第二只虫足也从房顶踩下来,他侧身闪过便挥刀过去——他不信这虫子可以真的存在,如果它是那虫笛引起的幻觉,那么一刀砍过去他应该能感觉得出来。

一瞬间宛若金石相撞,虫腿毫发无损,莲九笙的手却微微一震——他持刀站定,忽一转头,细目扫向苗人女子。

女子笑得妖魅,她在一个人茧上坐下来,修长双腿曼妙的曲线交叠。即使笛声稍止,那虫子却没有消失。

“你果然聪明,只可惜就算你猜到了也没用,如果被它踩扁,真的会死哦——”

——这虫子果然不是真实的。

就连这个大殿的构造,只怕也不是他现在所看到的样子,他方才砍中的应该是大殿的柱子一类——那么,从他一走进这里,其实就已经着了她的道。

女子咯咯笑起来,“现在,你还认为自己的心有那么无懈可击么?你其实早就在我的掌握之中,只看我愿意留你到什么时候。我只怕你做了我的人偶,虽然乖驯许多,却没了这么多乐趣罢了。”

魔由心生,这世上只怕没有真正无懈可击的人。

可是这女子会是什么人?即使如潇潇所猜她是苗疆的巫蛊师,只怕也不可能这么神鬼莫测。

女子像是能看透人心,又或者这里本身已是她所创造的幻境其中一切都逃不出她的眼,她毫不避讳道:“中原美人,你可要好好记着我的名字——苗丝丝。因为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主人——”

她忽然一跃而起,用脚勾住房梁蛛丝,在半空旋身吹起虫笛,凌空若舞。

莲九笙不再等这一次还有什么出现,一跃抓来另一把长刀,以长刀为剑剑破虚空直向罪魁祸首的女子苗丝丝而去。

大殿虽广,但上方吊了一层层的人茧,两人在有限的

范围内交手。

苗丝丝手中虫笛却不知是何而造,笛身旋起宛若屏障,一时剑若惊鸿,如同江海凝光映着千蝶吐瑞,纷乱交错。

然而未见输赢,却听那苗丝丝突然一声尖叫,向后急退数尺,一手扶着蛛丝站稳一手却捂住头,竟一脸狠戾自言自语——“死丫头!给我安分一点!”

可是似乎只需这一瞬间情况就已不在她控制之内,眼见莲九笙一个剑转流云刺来,她用手中虫笛狠狠一割蛛丝中的一个茧子,那茧子里竟涌出无数黑色的蛾子,纷纷扑向莲九笙一时遮了视线。

苗丝丝不知何缘故不再恋战向上一跃,破开屋顶飞了出去。她一不见踪影,那些蛾子便像没了凝聚力,四散而去。

莲九笙不再耽搁,将棠飞也放了下来,割开两人身上的蛛丝。

棠飞和阿川似乎并未完全失去意识,闷哼哼的醒来,只是一时头昏脑胀。

莲九笙蹲下来看了看他们两人,将面具递还给棠飞,问道:“没事吧?”

棠飞捂着头苦笑一下,接过了面具,“真是惭愧……”

他拍拍棠飞的肩示意无妨,人没事就好。便站起身,跃上房梁将挂在上面的和尚也都放了下来。

棠飞用力摇摇头甩掉混沌的感觉,上前去帮忙一起清理和尚们身上的蛛丝,一一查看——“他们还活着。”

真可怕,人的皮肤都变得像白蜡一样,却还活着,有着微弱的呼吸。

既然活着就不能袖手旁观,他们搜寻过后院其他房间,将所有的和尚搬到院子里,便去将潇潇喊回来。

——白蜡一样的人,潇潇也是没见过。只能按一般中虫毒的方法先解了试试,扎了针抹了药膏灌下汤药顺便点了驱虫烟。

也不知是什么起了效果,和尚们蜡一样的肤质渐渐恢覆了柔软,面色也慢慢好起来。只有苏小昭看起来丝毫没有起色,也没有像那些和尚之前那样继续蜡化。

莲九笙将手放在她额头上,什么也不说,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如果,苏小昭要选择逃避才能安心,他可以陪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但,不是这种方式。

棠飞和阿川对莲九笙本是客气,如今亏得他所救,便又多了几分感激。他们负责去照看那些和尚,让他有时间陪着苏小昭。但顾虑毕竟还是存在的,他们不知道那个女人还会不会回来,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棠飞将顾虑对莲九笙讲了,算是征求他的意见。莲九笙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如果最终连潇潇也没有办法,那么他还是必须去找到那个叫苗丝丝的女人。

“醒了醒了,大师醒了——”

和尚们有几人开始转醒,潇潇那里忙的一团乱,莲九笙擡起头看了一眼,对棠飞道:“麻烦你,等大师稍好些,请他与我一谈。”

棠飞点点头,便走过去查看情形。

又缓了几个时辰,方丈主持才完全恢覆了意识,那些稍好些的弟子或帮忙潇潇或被搀扶进禅房休息。只有情况严重些意识未清的依然集中在院子里方便照看。

方丈在恢覆意识得知情况之后便主动请了莲九笙过去,一番道谢,两人切入正题——

“听说施主有事要问老衲,自然也能料到一二。老衲所知虽也未详尽,但定知无不言——不瞒施主,今日灾劫虽如此突然匪夷所思,但却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么方丈知道那苗丝丝是什么人?”

眼前的方丈虽蓄了长眉胡须,但年纪也并非十分老,看来不过六十多岁。不胖不瘦,饶是发生这种事面向依然十分平和,只在听了莲九笙这句话时却擡了眉眼,似有些意外——

“施主知道苗丝丝?”

“寺中行凶女子便是自称苗丝丝。”莲九笙不动声色的应着,却依稀察觉到方丈的神色并不寻常。

但见方丈垂了眉眼,沈默良久,才声音低沈缓缓开口道:“苗丝丝这个名字,想来在巴蜀之内,不会再有第二人起用。她本是五毒教出身,年纪轻轻就一身驭虫蛊术了得,五毒上下无人能及。不仅在苗疆,便是整个巴蜀也名声赫赫。只是——后来她却走了歪魔邪道,以人饲蛊,以蛊驭人,将一身本事成就了魔障,使巫蛊之术出神入化。在巴蜀人人将她视为妖魔之女避之不及,单是沾上这个名字,就足以人心惶惶。像今日这般事情,在巴蜀的几个村里曾发生过,人畜殆尽无一活物。流云寺在鼎盛之时便曾遭过一劫,那魔女特地循名来挑战护法高僧,一场恶斗之下寺中沙弥死伤大半,从此流云寺便没落下来,休养生息至今。”

莲九笙目光微沈没有想到他们的对手是这样一个人物,但在方丈的叙述中却又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同——

就见方丈缓缓擡起眼,看着莲九笙的眼沈稳而郑重道:“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莲九笙一瞬惊愕,可是方丈眼中却无半分玩笑。

身后的棠飞先忍不住开口,“怎么可能,如果苗丝丝还活着

,岂不是活成了老巫婆,可那个女子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是冒名顶替,还是同名同姓?

莲九笙虽未直接否定,却也察觉到其中不同:“这个女子做的事虽和当年一样,但似乎却未有传闻那般狠戾,此番寺中未有性命伤亡,会不会只是有人仿照其行。”

方丈缓缓摇了摇头,眼睛便又垂下去,“时隔太久,那一切也都只是当年的传闻,真相究竟如何已无法查证。”

他们得到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本身却不通,更无从参考。

但他们之中只有莲九笙与这个自称苗丝丝的女子交手最久,对她那种神鬼莫测的巫蛊之术却着实有些忧心。

——即便那不是苗丝丝而是她的后人,从她的各种恶行以及自称苗丝丝的举动,也足以看出她是以苗丝丝为目标,那么事情就绝不会就此结束。

莲九笙走出禅房,院子里风起叶落,吹得他衣袂翻飞青丝飞扬。

银衫猎猎步下台阶,一眼便能见院子里一张张席子上还未醒来的和尚。目光微转,却在一张空席子上一顿——苏小昭呢!?

为了放在眼前照看他们没有把她放在屋里而是留在院中,他匆忙环视一圈,却全然不见苏小昭身影。

潇潇正提了刚从寺院药房补充的药回来,莲九笙几步走下去,“——潇潇,小昭人呢?”

“啊?”

潇潇下意识一转头,看见空空的席子也是一楞,随即变了脸色。

——苏小昭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即使忽然醒了也不会自己离开啊!

莲九笙旋即转身去通知棠飞和阿川一起找人,然而一棵参天树上却传来熟悉的悠扬笑声——“咯咯咯……不用找了,我好容易发现的猎物,当然要来拿走的——你如果要来,就一起啊,不过,只能你一个人哦。”

一身琉璃丝蓝随即便从树上飞起,直向流云寺的最深处去了。

莲九笙向一个僧人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浮屠园——”

莲九笙随即便奔去了。

——※——※——※——

浮屠园是存放历代高僧骨灰的地方。新新旧旧一座又一座浮屠塔错落着,一进院中就能看到最高的一座塔竟然被一直巨大的蜘蛛用八条腿罩在腹下,几乎已经被蜘蛛网包围,层层叠叠,在附近的塔上连结着形成一个防护。隐约可见大大小小的蜘蛛伏在上面,看那花色却不是先前见过的两种,而都是毒蜘蛛。

只有莲九笙见过那几乎有一座大殿高的巨蛛,身后其他人都已经楞得一时无语,只有莫小铩脱口一句:“我个擦,这什么怪物……”

莲九笙蹙眉往前走去,大大小小一层层的蛛网竟然像搭了一个通道,上面的毒蜘蛛缓缓爬开让出道路,然而身后的人一靠近它们却又聚集过来阻拦。

莲九笙知道,既然苗丝丝让他一个人去,就不会放其他人进来。

而那些蜘蛛竟然在他走进通道之后,一边逼退其他人,一边用极快的速度织起一层层蜘蛛网封住了入口。

“莲公子……”棠飞本想硬闯,潇潇却拉住他用力摇头,那些蜘蛛的毒有多厉害她还是知道的。

莲九笙停步转身,对他们道:“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们留在外面,如果……当真有什么状况,我们没有出来,就放火烧了这里。”

“莲公子,这样不行,你先出来我们再想办法——”

莲九笙看一眼被封住的通道和守在上面的蜘蛛,看来它们放了自己进来,却没打算在再放他出去。

“没关系,一把火不会比这些毒虫和苗丝丝更难应付。如果烧死那些虫,我还是能带小昭出来的。”

——事已至此,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他们只能看着莲九笙走进塔中,直到不见身影。

☆丶番外 浮生一曲,梦靥三生(五)

苏小昭不知自己醒着,还是在做梦。

眼前反反覆覆挥不去尽是往日一幕幕噩梦翻涌,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

耳边听到自己血脉汩动的声音,一声一声,随着心跳在耳鼓里回荡,银铃般细细的笑声穿透而来,在脑中游走。

“乖~~好好睡,何必抵抗?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做个梦,梦醒了,也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女子的声音带着独特的婉转悠扬,蛊惑一般盘旋在耳边。

苏小昭还在下意识中抵抗着这个声音,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抵抗,她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记得,铁钩没入皮肉,他咬牙侧了脸,冷汗顺着优美的脖颈滑落,那么美,那么残酷……

蜘蛛丝一层一层缠在她身上,几乎将她一半身体都缠绕包裹着,她却毫无知觉,眼前的幻觉依然在浮现……

——她是个骗子。骗了七秀,骗了杜叠姬,骗了莲漪。

她早该知道他会面对什么却还是带他来,只要能毁去朱颜阁她什么都会做,她与朱颜阁里的人并无区别——几时,才是她的报应?

回廊悠长,传来锁链的碰撞声,一下下敲在心上。

他的锁骨与双手双脚都被套了铁链,一举一动都缓慢却从容,好似锁链不存在一般——明明,锁链一动,便是牵皮扯肉的痛。

他的苍白映衬着绯红的舞衣,只有锁骨上的链子尤其醒目,三千繁华一瞬褪尽,红莲成烬,美到让人绝望。

他从容执扇,不露半分弱态。扇起随风,桃花纷落,却带着铁索铮铮的声响,好像很美,又好像很残酷。

她好想捂住自己的双眼她什么也不想看,可是那些画面依然在她眼里在她脑中,一次一次像一把钝锯慢慢割着,要将她割到血肉淋漓。

她很痛,可是她喊不出来,耳边的声音却依然吐气如兰轻响在耳边——“你看,你心里有这么多伤,何必还执着在红尘苦海里,只要放弃,就不再痛了……”

她的心被撕开,再也不能看下去,只要能停止眼前的一切只要不再痛她什么都甘愿,哪怕顺从耳边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慢慢的下沈,长而缓慢,心却渐渐没有了知觉,只在下落的过程中看到走马灯似的画面,最终定格在杜叠姬瞪圆一双美目惊诧转头,她身后苏小昭一把短刃从她背后直插向心口。

——对了,杜叠姬已经死了,再也不存在世上任何地方。世上也再没有朱颜阁,她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她只剩满手的罪孽,再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

她依然下沈着,那些画面却缓缓上浮,离她越来越远……

“咯咯咯……这就对了。来吧,抛开所有的一切,在我的天蛛梦境里重生。”

苗丝丝满意的看着苏小昭最终不再抵抗,沈睡在她的“茧”中。在这个天蛛丝茧里,她会做一个最美好的梦,将她人生里所有的阴暗都剔除,将剩下的一切重新组合,在一个没有伤害,没有悲伤的人生里重生。

她的心会变得简单,放下所有戒备甘心沈沦在这个梦里。在她的梦境人生结束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也就接受了“死亡”这个设定跟着一起永眠,剩下的躯壳便从此属于她。

是要做成个听话的偶人,还是就这么当做收藏摆着好看,要怎样都随她喜欢。

天一教那些毫无技术含量,没有心智的尸人和毒人算什么,她做的人偶才是最完美的。

只要愿意,甚至可以一遍一遍重洗她的人生,在潜移默化间随自己的喜好改变她的性格,将自己编织进她的梦里成为她忠心不二效忠的主人。

只是无论之后要怎么做,唯有第一个梦却只能让本人自己来编织。

唯有她自己编织的梦,才能让她甘心沈沦,放弃一切。

莲九笙已经走进塔中,看到被裹在茧中吊在半空的苏小昭,只剩半张脸和手臂些许露在外面,苗丝丝就伏在连结着她的那些蛛丝上对他笑。却不知笑的,是高兴他来自投罗网,还是这些有情人的傻。

“看来你们两个的感情倒是很深喽?那不如,你们两个一起来吧,看看你们两个有情人在另一段人生里,还有没有缘分走在一起——”

她一扬虫笛,数只丈许高的蜘蛛早已经伏在那里,铺天盖地的蛛丝喷向莲九笙,一瞬间便将他裹了起来——

“咯咯咯……呐,你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了,应该就没有其他心愿,可以沈沦的更快喽?可要记得感激我,让你们在同一个梦里走向尽头,永远永远守在一起——

——※——※——※——

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画廊秀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娉婷。

——扬州瘦西湖畔七秀坊,樱红柳绿,碧瓦飞甍。

水云坊的舞乐丝竹声里,舞扇如画,红衣翩翩如火,七秀剑舞名震江湖,多少人千里慕名而来只为一观,感叹着实不虚此行。

苏小昭整个人几乎挂在二十四桥的栏杆上,懒洋洋看着远处赏心悦目的歌舞,樱红柳绿遍地花,哪一个都是窈窕淑女,只除了她。

“——苏小缺!”

一把樱红舞扇打在她头上,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苏小昭捂着脑袋回头,看到颜如烟叉腰站在桥头,“又偷懒!?我说水云坊里找不见你人影,快跟我回去练舞!”

她这回干脆往下一蹲抱在栏杆上,一副打死不走的样子装可怜,“师姐你就放过我吧——今天那边好多人,我去了也是丢脸……”

颜如烟几步走过来,拿了剩下的一把扇子在她头上敲敲敲——“还敢说?会丢脸还不是你整天不是发呆就是偷懒??臭丫头,给我回去练!怕人看怎么能跳好!”

苏小昭被拉着就往水云坊走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今天大师兄会不会来啊……?”

颜如烟睨她一眼,一脸就知道你那点心思的表情,“今天人那么多,大师兄的舞没那么廉价人人都看得,他不会来水云坊的。”

苏小昭总算松了一口气,丢脸什么的,丢也丢惯了,只要不丢给大师兄就好了——

一踏进水云坊,观台上的宾客都忍不住善

意的笑起来,“小缺姑娘来了——”

“小缺姑娘今天可以跳完一曲了吧?”

“喂喂不能太苛刻啊,今天的话允许错个三个拍子怎么样?”

台上师姐们嗤嗤的笑,立刻让开了台子给苏小昭,这种特殊的待遇真给它蛋蛋忧伤——

苏小昭小小的汗颜了一下,随即就豁出去了,朝观楼上伸了细葱似的两指——“两个。今天一定要错在两个拍子之内!”

“哈哈哈哈——小缺姑娘就是爽快,可要努力啊——”

“有没有人要下个注?看看小缺丫头做不做得到?”

颜如烟头一擡就冲观楼上说话的人喊道:“赌局开到我们七秀坊来了?可别怪我把诸位都轰出去!”

“颜女侠别生气别生气,这不给小缺丫头找点彩头么,不然如果小缺丫头做到了,大家一起出银子,拿去请姑娘们喝茶——”

“——这还差不多!”

说笑的都是扬州附近的熟面孔,也有不常来的,便有几分不解,问旁人:“那小缺姑娘是谁啊?”

“她——她是七秀坊的活宝!”

“哈哈哈哈——”

“——怎么她的舞跳的很好吗?”

“噗——好不好的,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七秀弟子才艺双绝闻名江湖,也总有例外的时候。

乐声一起,满台七秀弟子便让了个干净,只留给苏小昭一人。除了那一舞绝响的七秀公子,只怕本代七秀弟子中可只有她一人有这个“殊荣”。

舞扇翩翩,不是绝色也见聘婷,如小荷新角翩跹舞,涟漪摇曳独立水中,别有清新。

这一曲,苏小昭练了足有三月,眼见得圆满在望,她的动作却隐约间越来越慢,险险的便要错过一个拍子,却又勉强吊着尾。不懂的尚能摇头晃脑的欣赏着,懂行的却已集中了注意力开始提心吊胆——

一时间无人鼓掌叫好更无人闲聊,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紧紧的盯着,大气不敢喘一口。

苏小昭开始眼神乱飘,用力去想后面的舞步却忽略了当前,一个恍惚终是慢了一拍,馀光扫见颜如烟扶额摇头,就更是绞尽脑汁也一片空白。

——跳舞又不是考科举,有人去拿脑袋跳的么?

一个拍子乱,便全全乱,最后乱成一团。颜如烟便觉自己一番心血全浇在了烂泥上,怎么扶也是无望。

观楼上的熟客人人一脸果然如此,索性已经乱了,不过是坚持跳到最后罢了,再无悬念。气氛一松,便又开始说笑起来。

“小缺丫头可是连个让我们请喝茶的机会也不给啊哈哈——”

“这也不错了,上回来的时候可是连半曲也没跳完呐。”

看七秀弟子跳舞是欣赏,看苏小缺跳舞便是乐趣,回回有进步便回回有惊喜,可回回都差错便回回不出所料——看她练舞,那是格外的有种看着一个孩子在成长的成就感。

——※——※——※——

莲漪今日本没打算去水云坊,路过时却听得喧笑一片,市井杂院似的哪儿还有风雅可言,不禁就有几分奇怪,问走在身边的花岁:“水云坊那里怎么回事?”

这情形花岁见得多了,不用看都知道,“哦~~一定是苏小缺在跳舞啦,她一跳,一准儿热闹。”

——虽然他们的确是在同一个七秀坊……但许是弟子太多,莲漪想了一下却不确定,“就是那个据说跳的不怎么样的苏小缺?”

花岁很想基于同门情谊替她美言一下,可是想来想去……“是跳的不怎么样。”

——跳的不怎么样场面还能这么热闹?

他莲漪可谓天之骄子,身为七秀坊唯一的一个男弟子,又顶着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艳冠江湖舞绝天下,什么场面都见得多了,却不知在七秀跳个舞还能喧闹成这样的?

“去看看。”他柳眉微挑细目弯弯,转身衣袂当风飞扬如火,如十里红莲漫漫无际,摇曳成孽。

他倒要去看看这个苏小缺,七秀这么大弟子这么多,他是众人仰慕的大师兄自不可能每一个都见过都记得。不过现在他倒想看看,如果真跳的那么烂,那她是如何哗众取宠。

水云坊的台子上,那个女孩还在一边用力去想下面的动作,一边慌忙跟上自己耽误的拍子,不是自己预想中的哗众取宠,是真的笨到无药可救……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外面看,直到再也看不下去——他大七秀坊的脸都要给丢光了。

莲漪大步迈进水云坊,风姿卓卓舞衣绯红璎珞叮当,如夏日红莲摇曳灼灼如火,水云坊一瞬安静宾客无一人敢喧哗,只有七秀弟子们透着窃窃的惊喜,“莲师兄——”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微妙,那种仰慕,喜悦,隐隐雀跃让人感觉七秀弟子们所在之处连风也变得粉红香暖。

可惜莲漪的步伐丝毫不为这粉红粉香风所停留,他在众弟子目光中大步走向舞台。

苏小昭早已经停了,不止是舞步,快连呼吸也停了,一个人站在舞

台中央连条地缝也没有能给她钻的——啊啊啊她不要被大师兄看到那蹩脚的舞~~!

——所以莲漪对她毫无印象是有原因的,自知蹩脚,她怎么敢给莲漪看到?

看到莲漪衣袂随风快步走来,轻轻一跃便上了舞台站在她跟前上下打量,苏小昭脑筋顿时就卡住不动,思维停留在最后一个念头——

这下终于丢脸丢给大师兄了,她可以去死一死了。

瞧着她整个傻住的模样莲漪鼻子里一声轻笑,“你叫苏小缺?”

“我,我叫,苏小……昭。”

“别管叫什么了,以后跟着我练舞——”他在四周弟子一片惊诧艳羡里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练不好,不丶许丶出丶来丶见丶人。”

苏小昭的大脑还停摆着,没有消化掉他说话的意思,眼中只剩莲漪红唇一勾勾心夺魄,人已经给莲漪拎起来丢给台下的花岁,随即自己一跃已到水云坊入口之处,头也不回向外边走边道:“做好心理准备,从今往后可没那么轻松。”

——为了他大七秀坊的脸面,她就是块木头,他也啃了!

那一年,她只是个最普通的七秀弟子,小有姿色却带了一点散漫愚钝,和大家一样简单无虑,和大家一样爱着七秀仰慕着大师兄,唯一的烦恼只是旁人半月能跳好的舞她却要跳上三个月。

那一年,他七秀掌门的大弟子,虽是七秀鲜有的男弟子,却受掌门器重有众弟子爱戴,傲骨天成意气风发,惊艳于天下。

这里没有人背叛七秀,没有人建立朱颜阁,无盐岛也还是那个偶尔闹闹小水贼的平静的无盐岛,没有惊动江湖的那一场大火。

——只是,她也不是他的女孩。

那个他亲手抱回七秀,十年里当做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女孩。

☆丶番外 浮生一曲,梦靥三生(六)

“站直。”

小竹鞭细细的抽在后腰上,让苏小昭绷直的腰不禁向前挺了一下。

“——不是叫你像跟棍子,曲线呢?连站姿都没有人好好教你吗?”莲漪翘腿坐在竹椅上,舞衣璎珞,长发如漆。他只是坐着,姿势好像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就是有着旁人没有的姿态。

苏小昭无奈地侧目瞄他一眼,这么近距离的跟莲师兄在一起是每一个七秀弟子的梦想,但绝不是像她现在这样——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几个时辰,腰背都僵硬了。

莲师兄的要求未免太高,他难道还想把她纠理成他一般姿态?拜托这种姿态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她哪里学得会——

竹声破空又是细细一鞭,鞭子很细,细到打不坏人,却也格外疼。

“又走神?你发呆的毛病我已经有耳闻——改了,成日里神游太虚心不在焉,能做好什么?”

“师兄……这是天生的……”

这回小鞭子直接抽在臀上——她一个女孩子被师姐打也就算了,被师兄抽屁股是要闹哪样~~

莲漪一抹轻笑傲骨生姿,“你的脑袋里就是天生装了浆糊我也不管,但你的身体要记住,动作姿态没一个细节都要融进骨子里,用你身体的每一处去记,而不是你那个浆糊脑袋!”

他小鞭子戳戳戳——

“挺胸擡头敛下巴!——身材已经算不得出众了,还不把曲线露出来,拿什么去跟别人比?胸部再挺!腰呢?屁股呢?”

——她知道师姐们一个个凹凸有致妩媚聘婷,她也知道她长的不够丰满,可是可是——呜~~她不要跟师兄讨论什么胸部屁股~~!

——不似调戏,胜似调戏!

莲漪冷哼一声,在从上到下全是女人的七秀坊生活这么多年,他才不在乎这些。这根小豆芽菜他还未放在眼里呢。

——※——※——※——

莲漪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完美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