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8）
“云明！开门。”
云明掌心盖住镜面, 避开镜子里少年灼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把镜子放进口袋里，打开了单间的门。
“你在干什么？！”绍浩重重地喘了口气, “没听见我叫你吗？”
云明摇头。
“怎么可能——”王忱禹的话被绍浩一个眼神止住，他看了眼周围, 卫生间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
绍浩平覆情绪，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上好了吗？老师有急事找你。”
“嗯。”
“那就跟我们来吧。”
云明出来洗了洗手, 跟在绍浩身后，他们走的方向并不是办公室, 而是顶楼。
五人谁都没有讲话, 压抑的氛围笼罩着他们, 绍浩走在最前面，章宗和云明在他身后, 王忱禹和张煜徐跟在最后。
章宗淡淡地瞥了眼云明, 没看见对方眼里意料之中的害怕。
少年望着窗外，指腹轻轻揉|搓着白净的脖子上的纱布, 风吹起他的刘海, 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黑眸干净却空洞, 没有一丝杂质。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微微侧眸，章宗喉结微动。
那双眼睛透露着无所谓和淡然。
云明像是不在意。
他们四个在他眼里仿佛是跳梁小丑。
风停，刘海重新遮住眉眼, 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消失。
章宗感到心有馀悸。
是错觉吗？
“门怎么打不开？”绍浩皱着眉头重新把钥匙插进去，试了几次也没打开。
王忱禹挤到前面：“绍哥让我来试试。”
绍浩侧过身，王忱禹捏着钥匙用劲转也没打开。
章宗和张煜徐也试了几次, 同样没打开。
“算了。”绍浩烦躁地摸了把脸，“就在这里说吧。”
“云明。”
云明擡头。
“你是不是有森*晚*整*理手机。”
云明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是陈苡安的。”
“陈苡安？”绍浩啧了一声, “为什么她手机在你这里？”
云明感觉自己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有轻飘飘的感觉，缓过神时他又飘到空中去了，云暗掌控了他的身体。
“之前你让我借同学手机看校园贴吧的帖子。”云暗学着他的口吻，“只有陈苡安愿意借给我。”
绍浩：“现在还在你这里？”
“不在。”云暗面不改色。
手机在抽屉里，不在他身上，这样也不算撒谎。
张煜徐冷笑：“谁信？绍哥，我来搜身吧，说不定校园贴吧的帖子就是他发定的。”
他说着就要动手。
“不用。”绍浩神情冷淡，“我来搜。”
他的手指滑进“云明”的校服口袋，上下搜了一遍，只找到几团卫生纸。
“没有。”绍浩像是松了口气。
张煜徐不甘心：“绍哥，说不定手机在他抽屉，要不要回班找——”
“我说了不用。”绍浩剜了他一眼，“你以为云明有胆子做这种事？”
张煜徐嘴唇发颤。
“绍浩。”章宗忽然出声，“要不再确定一下？”
绍浩不耐烦：“我都说了不用，云明是不敢做这种事的。”
“是不敢还是你希望他不敢？”章宗轻声道。
“章宗。”绍浩眯起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章宗：“抱歉，是我失言了。”
“你们回去吧。”绍浩对他们挥了挥手，“我单独和云明聊聊。”
张煜徐还想说什么，章宗给他了一个眼神，他读懂了眼神的含义。
回去翻云明的抽屉。
於是他乖乖点头，和章宗丶王忱禹下了楼梯。
云暗趁所有人不注意，对着空中的云明眨了眨眼，安抚对方，让他别担心。
云明回视。
视线撞在一起，让云明回想起再卫生间发生的事情，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摸了摸耳朵。
有点烫。
不舒服……
“云明，陈苡安对你说了什么？”绍浩的语气难得平静，“她要考什么大学？”
四月初，他们班大部分人基本上已经定型，按照模考成绩在挑选心意大学，陈苡安也不例外。
云暗摇头。
“她没跟你说？”绍浩的语气听着就不相信，“那她应该问你了吧？云明，你要考哪个大学？”
云暗又摇头。
“你能考得上吗？”绍浩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这句话？云明，我知道你在隐藏你的实力，为什么不乖乖按照以前那样做？今天为什么要上黑板做题？”
“是因为陈苡安吗？你喜欢她，所以想在她面前表现你自己？”绍浩自顾自地说道，“你觉得她有可能喜欢你吗？”
云暗保持沈默。
“说话啊！”绍浩恼怒地拎起他的衣领，云暗头往后仰，刘海散开，深邃的黑眸茫然地看着对方。
绍浩顿住，继而像碰到了烫手山芋一样松开“云明”，咬紧牙齿。
云暗垂眸整理衣领。
“云明。”绍浩叫他。
“云明。”
“云明！”
云暗终於擡起头。
“你能不参加高考吗？”绍浩盯着他，“你别参加高考，你跟着我，就像高中这样，我会保你衣食无忧。”
在空中观察他们的云明有些迟疑。
绍浩……这句话很奇怪。
高中欺负他还不够吗？
难道想一辈子都欺负？
云明感到生理性地反胃。
“好啊。”云暗笑了笑，“我不会参加高考的。”
云明错愕。
绍浩比他更惊讶，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眼睛不敢眨一下。
“你说真的？”
云暗：“你刚才说错了，我没什么实力，那道题是陈苡安教我的。”
“我参加高考也考不上大学，所以不参加了。”
“绍浩，你真能保我衣食无忧吗？”
像是一场虚伪的梦。
绍浩感觉世界很不真实。
云明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也没用如此轻快地答应过他的请求，还有那个微笑。
“我会！”他很快地回答，“云明，我有实力保你衣食无忧。”
他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了几声：“不是，我，我要考虑一下。”
“要上课了。”云暗说，“回去吧。”
绍浩：“好。”
教室内。
“这是云明的位置，你们不能乱动。”陈苡安转过身对张煜徐说，“等他自己来了再说。”
张煜徐压住怒火：“陈苡安，这事和你没关系，别插入。”
“云明是我后桌，我有义务帮他看着东西。”
见他们还要继续争吵，章宗走过来说：“陈苡安，云明已经同意了，他还说手机是你借给他的对吗？他让我们帮他拿一下。”
“是吗？”陈苡安有些犹豫，“手机确实是我的，我偶尔会借给他。”
“嗯嗯。”王忱禹在一旁附和，“他就是说让我们帮他拿手机，我们不拿别的。”
陈苡安：“那行吧。”
张煜徐低头搜寻手机，找到后放到口袋，回了自己的位置。
“章宗，手机有密码，解不开，要不要找人——”
“不用。”章宗奇怪地看他，“晚上回宿舍直接问云明。”
张煜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啊，云明能有什么隐私。”
尤其是在他们面前。
“你觉得最近云明怎么样？”章宗问道。
张煜徐想了想：“应该和以前一样吧，但有时会给我说不清的感觉。”
“怎么说？”章宗擡眼，他心里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明似乎要脱离他们的控制。
“唉，这我也说不清。”张煜徐挠了挠后脑勺，“那种感觉一闪而过，我捕捉不到，但今天他上黑板做题挺奇怪的。”
王忱禹插话：“想在陈苡安前面表现自己呗。”
“你也这么认为？”张煜徐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不相信那道题是云明自己想出来的，他成绩那么差怎么能会做出来。”
“陈苡安教他的呗。”
章宗没有插入他们的话题，看着手机若有所思。
“章宗，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王忱禹问道，“就是问绍哥，那句是不敢还是你希望他不敢，绍哥听到后好生气。”
章宗摇了摇头：“没什么，当时是我说错话了。”
张煜徐：“哈哈哈是我听见也会生气，你这么说搞得绍哥对云明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王忱禹不解，“我觉得很正常啊这句话，绍哥肯定希望云明不敢，真敢的话说明有脱离我们控制的想法。”
章宗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绍浩似乎把对云明的控制看得太重了，这样不利於他，也会让他产生错觉。”
“没事。”王忱禹不当回事，“云明这辈子都不敢反抗，他爸妈也不想管他，他又没有其他朋友，只能和我们玩。”
张煜徐连忙赞同：“对啊，看他阴沈沈的样子，谁愿意和他交朋友，陈苡安是心好，等他们换了位置，也不会去找他玩了，他还不是得乖乖回答我们身边。”
听着他们的话，章宗陷入沈思，良久问道：“在你们眼里云明是什么样的人？”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算人了，和狗一样。”王忱禹语气不屑，“爸妈不疼不爱，老师不喜欢，也没有朋友，成绩差，长得丑，活得很失败呗，这种人要不是有我们陪他，早就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去死了吧。”
张煜徐想得比他深一点：“我打听到云明的父母在来到南市之前没有在哪个城市多待过，说明云明从到大一直是在转学，他这种人不会有好朋友，甚至连关系好的朋友都没有，说不定在之前待过的学校里也是透明人的角色，大家都不记得他的存在。”
“所以我赞成王忱禹的话，虽然我们经常会欺负他，但也应该让他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吧，毕竟如果长时间没有人理睬他的话，他肯定会有心理问题。”
他们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以道貌岸然的样子，高高在上的态度，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章宗很轻地笑了。
“你们说得很对。”
教室后门走进来两个人，不同於往常的是这次“云明”在前，绍浩在后，俩人间的氛围和谐，大家的目光带着惊讶。
云暗没有回应这些人，下巴微微扬起，瞥了眼章宗，径直回到位置。
章宗蹙眉。
刚才又是他的错觉吗？
“云明，你回来啦。”陈苡安关心道，“没事吧，绍浩没对你做什么把？我看你们俩之间氛围挺好的。”
云暗摇头。
“好吧，刚才章宗过来把你手机拿走了，他说你允许过。”
云暗：“嗯。”
陈苡安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怕他们诈我。”
云暗：“谢谢你，陈苡安。”
“没事啦，这只是小忙~”
陈苡安回头，开始写作业，大家的目光也收了回来，像是无事发生。
云暗看着试卷，轻轻动了唇：“云明，你要回来吗？”
“不要。”云明站在他的身边，“试卷你帮我写了吧。”
云暗：“？”
他觉得有些好笑，扭头看云明，见到对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好，那我帮你写。”
“嗯。”
云暗一边写着试卷，一边还能和他聊天：“手机被收走没事，因为我发帖子操控的是张煜徐的手机，不会怀疑我们。”
“嗯。”
“手机里面的游戏也被我隐藏了，他们看不见。”
“嗯。”
云暗撇嘴：“就只有嗯吗？我以为你会夸我。”
“我……”云明抿了抿唇，小声道，“都……”
“什么？”云暗追问，他拥有实体时法力会削弱很多，无法和之前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听见云明的话。
云明紧抿嘴唇，不说话了。
“大一点声我就能听清。”云暗笑着哄他，“再说一遍好不好？当做是这次给我的奖励了。”
云明摸了摸纱布，轻声说：“我都亲你了。”
他说完立马飘到空中，双手难为情地捂住耳朵。
耳垂又开始烫了。
真奇怪。
“亲我了？”云暗放下笔，看见云明手足无措的样子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义，“明明，你那不算真正亲。”
心里的贪欲逐渐旺盛，他想得寸进尺，嘴边的话在注意到云明通红的耳朵时被他咽下去。
他忽然侧过脸，喉结上下滚动，不自在地遮住红得滴血的耳垂。
“这都不算吗？”云明喃喃自语，声音透露着沮丧。
云暗闷闷地说：“算。”
“什么？”云明没听清，飘到云暗的身边，“你说什么？”
云暗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咬住唇也不说话。
云明困惑地飘到他另一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云暗，你的脸好红。”
“为什么？”
“你，我，我不太适应你这个身体。”
云明皱眉：“可是你声音也好奇怪。”
“也是因为不适应吗？”
“嗯。”
“好吧。”云明相信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刚才心理有扑腾扑腾的感觉。”
云暗松开手，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云暗，你还是离开我的身体吧。”云明满脸担忧，“你的脸，你的脖子，你的耳朵都红透了。”
云暗捂住脸，又爬在桌子上彻底埋住脸：“别再说了，明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