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6

家宴备,四爷跟着落座。

宴席上,窦夫人吩咐人:“取蜜浆给俊郎,他饮不得酒。”

四爷端起盏,入口清甜,他浅饮一口便放下了。

席间,李建成说起了朝廷饷银的事,“……已有半年未足额。”

李渊沉吟:“不可催,圣人心中不畅,此时提此时,圣人必以为此为羞辱。二征高丽不下,民乱四起……圣人……”喜怒无常,难免迁怒,“只要还能支应,便不请圣意!为臣者,当为君分忧。”

李建成‘喏’了一声,果真便不再提了。

李世民便接了话过去,“父亲,儿在市井中听闻颇多消息,不知真假。”

“市井之言,何须动问?”李建成说老二,“父亲才归家,早早散了,好叫父亲歇息。”

李世民忙道:“还是考虑的周到!儿子想跟父亲多说几句话,是儿子考量不周。”

李渊笑道:“为父也正想同你们说说话。”说着,就问次子:“市井有何言?”

“儿子听闻,今年正月,灵武人白瑜娑反了,夺取官马,北连突厥,而今麾下已然数万人马。此人奴隶出生……”

话未落下,李元吉便说:“奴贼而已,二兄何须放在眼里?”

李世民:“……”

四爷看了李元吉一眼:“莫以出身论英雄。数万人之众,北连突厥。今日为贼,与突厥连,便可为突厥臣。此等人若不放在眼里,那何等样人该放眼里?”

李元吉看了父母一眼,见两人都看着老三含笑点头,他‘嗤’的一声,端了酒杯饮酒去了。

李世民这才又道:“今年三月,济阴孟海公起事,而今聚众三万。”

四爷心里点头,灵武说的是在宁夏灵武西南,济阴是在山东曹县西北。这两者,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边。

“还是三月,齐郡人孟让起事,而今聚众数万,正欲南下江淮。”

齐郡是在山东济南。

“依旧是今年三月,北海郭方宇起事,自称卢公,又聚三万。”

北海是后来的山东益都。

“又是今年三月,平原郝孝德聚众起事;厌次人格谦起事,自称燕王;渤海人孙宣雅起事,自称齐王……”

四爷:“……”只一个三月,就有六处起兵反朝廷。

就听李世民又说:“若此等谋逆,皆无须放在眼里。那今年六月,杨玄感于黎阳起兵,又如何?”说着,他就看向父兄,“杨玄感,何许人也?司徒楚公杨素嫡长子。”

隋朝官制,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正一品。

而杨素呢,在杨坚还是北周丞相的时候,便投靠了杨坚。杨坚的皇位是接受了北周静帝禅让,这才登基为帝,建立了隋朝。

杨素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在大隋初立,反抗者众的时候,为大隋讨逆征战,立下过赫赫功勋的功臣。

他累迁柱国,进封清河竣工,而后又加恩上柱国,做过行军元帅。

后来,在前太子与晋王杨广的夺嫡中,他助力晋王夺得帝位。

这般之人,这般之人的嫡长子起兵反隋,这意味着什么?上一章章节目录保存书签下一章

“儿子听闻,达官显贵之家,已然有四十余人从之!短短数月,聚众十数万……”

宴席上安安静静,李渊面色沉凝,不发一言。

李建成就笑道:“二弟未免杞人忧天。此事,我也有所听闻。杨玄感起事,七月,便有余杭人刘元进、韩相国起兵相应,结果如何?刘元进自称天子,设置百官之位,八月便败散被杀。可见,起事者众,然终非朝廷敌手。”

李世民:“……”

四爷在边上轻笑了一声:“大兄所言,亦是有理!诸多造反者,为何只这二人聚也快,散也快?无他!自称天子,置百官,此乃以一己之力,独挑天下。此为个例,蠢人,不足以成事。这般之人,若朝廷不能败之,那这天下岂不早易主了。”

李世民点头,正是此意!

话未曾说透,但天下民乱四起,陛下一意孤行,对外征伐不断。若朝廷再不调整方略,恐怕……改天换地,只在朝夕。

此等言语,乃大逆不道之言!

此等言语,不可说于诸人听。

此等言语,只能密室与亲信之人密谈,法不可传六耳。

李世民心中做此想,这才又道:“听闻,陛下在二征高丽之前,便说,‘高丽小虏,污慢上国’。又说,便是‘拔海移山,犹望克果’,何况一区区小虏。”

这话的意思是,隋炀帝说高丽只是一个小小的贼寇,竟然敢侮慢我大隋。我大隋便是拔海移山都能办到,还征伐不了一个区区高丽?

“郭荣劝了,不赞成陛下亲征。”

四爷脑子找郭荣,此人该是左光禄大夫。

李世民继续道:“他言说,‘戎狄失礼,臣下之事’,‘千军之弩,不为鼷鼠发机……’,然则,帝不听。”

这是说郭荣这个左光禄大夫劝谏了,说戎狄这样的野蛮之族,并不通晓礼仪,他们失礼,这事是臣等的职责。君辱则臣死!而千均强弩,不能为了小老鼠就射出去。

所以,这等小事,何劳帝王亲征?

然则,帝王一意孤行,并不听劝。

四爷再喝了一口蜜浆,心说,李世民这已经在隐晦的表达:我们该两手准备了。

一手是明着效忠,一手是暗中积蓄力量。

其实,说谁成谁败谁坐天下,此时的李世民也未敢去想。他只是觉得,力量强些,有防备一些,才有筹码。

将来若是真出现颠覆之祸,李家可进可退。进可以夺天下,退可以手持砝码与强者谈判,保障自家利益。

天下乱势已起,不管是庶民还是贵族,人心已乱!而帝王未曾处理好内乱,又招惹外敌!耗费民力无数,还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外开战。这般之下,偏还刚愎自用不听劝谏。

内乱起,外敌至,民力耗尽,民怨沸腾。这种境况,谈什么忠心耿耿?

家宴散了,饭未吃好,酒未尽兴。

李渊斜靠在榻上,闭目不语。

窦夫人跪坐过去,轻轻的给他揉捏肩膀。先给打岔,说起老四的事:“三胡整日里调皮,难以约束。总有人嚼舌根,将早年之事讲与三胡听。这孩子对我……怕是心生怨怼!我越是管束,他越是不从。”

“安心,我会看着的。”

窦夫人又说起了老三:“……自从额间多了一抹朱红色,反倒是身体强健了。听他今晚宴席之上,言语不多,却也言之有物,见事明白。这竟真是气运不成?哥俩相似是天安排,而今不相似,亦是天安排。这孩子福禄深厚,我倒是不急着给他娶妻了,需得慢慢寻访,必要找一相合之人。”

“二郎舒朗,三郎内敛,你知我意,我懂你行,倒是心意相通,难得难得!”上一章章节目录保存书签下一章

窦夫人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顺理成章的说起了二郎的婚事,“长孙家的婚事,是极好的。此女我甚爱。”

“你是爱屋及乌!喜二郎,连长孙家得女郎也爱了起来。”

“难道不看重大郎?”

“大郎你是多有倚重……”李渊这么说完,又闭了眼睛。心中补充道:二郎是心中甚爱,对老三你怜惜非常,荣宁是姑娘,你四子一女,如何能不宠?独独四郎……

窦夫人听懂了未尽之语,而后岔开了话题:“……二郎婚事,已然筹备妥当。这孩子性子率直,但到底年少。大郎乃是长兄……”

是的!李建成是长兄。这个长兄年长李世民和李玄霸整整九岁。

李建成在书房中,展开一张张舆图:二郎说的有理吗?有。但此事之凶险,远不是少年意气便能做成的。

若做,这便是赌上了一家老少的身家性命。

况且,杨广傻吗?

庞然大物,便是死之前,也能挣扎一翻,伤人无数,损兵折将又该多少。这些……二郎未曾接触军务,发如此之言,太过于意气。

需得密切关注各方动向,但却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李世民站在书房里,也看着舆图。

人微言轻,不外是纸上谈兵。他需得实战,需得向父兄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此,才可坐在一张桌上谈天下事。

正想事,侍从禀报:“三郎请见。”

“三郎来了,禀报什么?只管来便是了。以后三郎再来,谁也不必多管。”

“喏。”

四爷进来的时候,李世民歪在书案上,问他:“想出门去戏耍,求我带你出门?母亲若不舍,我亦是无可奈何。你大病初愈,何必急于一时。”

“二兄若去迎亲,可愿带弟同往?”

“你想去洛阳?”

不是想去洛阳,只是想跟着你。桐桐找不到自己,她必然要找李世民。李世民是集合点,但这个集合点是移动的,我不跟着你,上哪找她去。

所以,只能做一个粘人的讨厌精,跟着你。

咱真不是巴结这个主角,没那个想法。要不是成为了李玄霸,我就在隋唐做个‘诸葛亮’,做个名动天下的风流名士。

可……奈何奈何!无可奈何。

故而,你去迎亲我得跟着你,你去从军我也得跟着你。就桐桐那个间歇性历史学家,她的时间线是混乱的。他知道你会从军,怕是也打算从军偶遇你,也想在你周围找我。可她八成是记不准你啥时候入的行伍。Z⃛𝒢

那你说,我能咋办?

李世民:“……”这么粘人的吗?走哪跟哪,我也不是很方便的。

可抬起眼,看着相似里带了三分艳丽的弟弟——这是嫡亲的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只能说:“……需得医官看诊,说你身体康健;还需得父母恩准……”

“谢二兄!”一礼之后,四爷果断转身告辞。

李世民:“……”还有很多条件,你倒是听完呀!溜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