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看着眼前的运河,心中又是一叹。
她最常来的地方就是码头,也在码头上留下了联络的记号。但凡四爷上岸,必能看见。
唐代有个叫皮日休的诗人,他有那么两句诗: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意思是,只说开凿运河这一件事,若不是隋炀帝杨广其他的方面太过于荒诞,只这一件事,就可以和大禹摆在一起论功劳了。
杨广是历史上公认的施行暴政的君王,但这个暴政里,说的是运河吗?
修运河当然不是为了游玩!事实上,隋朝修建的运河有五条,从杨坚开始就已经开始修了。像是广通渠,就是杨坚在位期间,由宇文恺负责修建的。
这条渠是为了关中漕运。当时的都城在大兴城,也就是后来的长安。从都城来看,通往都城的水路得从渭水入黄河,泥沙极大,难以行大船,如此,都城的物资就难以通过水路运输。
有了这条运河,引渭水入内,从大兴城的东流过,进潼关,再入黄河。
其余的四条运河相互连接,连起来就叫大运河,众所周知,那是贯通南北的大动脉。
为了这条能贯通南北的大动脉,从杨坚在位,开皇十年开始,江南的官员就上书朝廷,请求开凿运河,如此,可以降低税粮的运输成本。
为什么官员要请求这个呢?因为按照隋朝的律法,运费和损耗都由纳税人承担。也就是说,百姓交税之后,运送过程中的所有费用,百姓还得负担。如果成本太大,无形中增加的是百姓的负担。
于是,江南官员纷纷上书请求,开凿此运河。
史料上很多东西,桐桐记得不太准!像是谁哪一年在什么地方任职……我的天呀!太杂了,我哪记得住那个?
可其他的,她觉得重要的,还是记住了的。
比如,没有大运河之前,运输粮食的运费和损耗加起来,是赋税本身的九倍。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百姓该交纳的赋税是一斤粮,那么运送这一斤粮食,路上就得开销九斤粮食。这不是成本大,而是成本大到离谱。
道路不通的弊端到了这种程度。当然了,道路通的好处谁都知道!就像是后世著名的口号‘要想富,先修路’。交通网络是每朝每代都极为重视的事情。
在这个时期,大隋朝廷在拉拢突厥,吐谷浑等部族。拉拢能怎么拉拢呢?不就是给赏赐吗?赏赐什么呢?粮食!
粮食从江南运到大兴、洛阳,都要耗费九倍的运费,那么再往北?往西呢?
这样的问题朝廷极其重视,从朝廷到地方,每年上奏五十多封奏章,只为这条运河。朝中重臣像是高颖、杨素等人,也是频频上书。
便是而今把杨广视为仇人,但也不能不公允。事实上,修这条运河,就是上上下下,从官员到百姓一致认可的事。绝不是杨广因为私欲而修建的。
修建运河,这叫耗费民力,但绝不是滥用民力。
真正的滥用民力在其他方面,就像是用一年的时间,修建了洛阳城。
桐桐已经把这崭新的洛阳城转遍了,可以说极其的宏伟,极其的豪华。用了多少民力呢?每月用二百万人力。
而同时呢:掘长堑,征调四十余万人力;修长城,又是一百二十万人力,活下来的不到一半;修驰道时,为了开凿太行山,用人力十余万;从大兴到洛阳,再到江都,这沿线有行宫四十多座;修西苑,圈地方圆二百里,里面修建了人工海,海上要建造蓬莱、瀛洲、方丈这三座仙山。而这个山还必须高百尺,山上得有观景的亭台楼阁。
她心里这么想着,又在码头上看了一遍,没有四爷留下的痕迹,那就算了吧。
此时,码头极其忙碌,船只铺面了河面,一眼望不到头。
桐桐要走了,看见有一老者从水里出来,站在岸边大口的喘息。而他的露在外面的双腿已有大片的溃烂。
她站住脚,蹲下来:“老人家,你这……”老者赶紧拿了边上的草帘,遮住双腿:“污了小郎君的眼。”
“我有草药……”
“无用!”老者指了指河面,“督造船只,失期必斩。”
桐桐看了船只:“新造?”
“是!”
桐桐:“……”该说什么呢?隋炀帝喜好巡游,每次出游,便有大小船只数千。不仅会带上后宫、贵族、官僚,还有僧尼道士,数十万人一起陪他出游,船队能排列二百余里,纤夫用九千人。
而岸上得有骑兵护送,每过一地,各地官员必须进献珍奇美食。如果吃不了,就地埋了,不带走,也不许别人吃。
半年前杨玄感造反,他当时就说:“我家是上柱国,功劳极大,富贵荣华应有尽有,我什么也不缺,也没有所求,像我这样的人是最不应该造反的。但我现在就是在造反,我这个行为闹不好就会招来灭族之祸,但是我还是造反了,为什么?因为我要解百姓于倒悬。”
他造反之处,就烧掉了隋炀帝的龙舟水殿!
可那又怎么样?杨广说,烧了再造。于是,这些船工就泡在水里,一日一日的督造,务必叫皇帝下次出游时能一如既往的排场。
桐桐蹲下来,看这伤口,再不治疗可能拖不过一个月,非恶化不可。外伤恶化,是会要人命的。
她说:“老人家,家中可有小童,跟我去取药,如何?不外敷……”不耽搁你上工,“只要熬煮,每日一碗即可。”
正说着呢,老者指了指过来的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这是犬子,来送饭食。”
桐桐看过去,这少年缺了一只手。
老人家却笑了:“这是福手。”
福手,这是桐桐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词汇。因为征调民夫不够,连妇人也有被征调的时候,且这一去,九死一生。为了逃避被征调,男丁自伤手、足,如此,虽残疾,但可活,不用去送死。
故而,将自剁了的手、足叫‘福手’,‘福足’!
桐桐看着送来的饭食,水煮的野菜,一碗。
老者没动筷子,只问说:“饭食粗鄙,不请小郎君了。”
桐桐问说:“敢问老者,有几子?”
“七子!”
“大儿为纤夫,死在陛下第一次巡游途中,被扔于道侧掩埋,不知尸骨在何方?”
“二儿、三儿出征高句丽,战死。”
“四儿修宫室,被巨石所伤,不治而亡。”
“五儿讨逆平叛,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六儿与老夫一道修船,今夏天气炎热,泡于水中,伤口长蛆,十日便亡!”
“唯余七儿,自砍一手,留于膝下尽孝送终。”
老者说着,便端起饭食:“……”吃了一口,这才又道,“小郎君心善,然则,死与活之间,小老儿自愿赴死。”因此,有药也不用医,活着更遭罪。
桐桐:“……”她站起身来:杀杨广,取而代之,不可行!
隋必须灭,无他,百姓恨之!
且不提女帝的阻力会导致天下之乱四起难平,百姓难以过安生的日子。单就百姓苦杨广已久,此恨难消,心气难平。
恨,只对一个人吗?不是!要么怎么总说灭人九族呢?骂人连祖宗十八代都要带进去。
桐桐告诉了这老者儿子几种草药,自己能找到的那种草药,哪怕是采摘来,熬煮了当饭叫吃呢。长期吃着,至少不会恶化。
而后,这才转身走了。
那福手青年行礼目送,桐桐却再不敢回头。
这些日子,在小院里,她勤练不辍,得叫人知道她习武了。而更多的时间,是她在想将来何去何从。
杀了杨广,以杨勇之女的身份夺回帝位……不是没想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这得权衡呀!权衡的不是自己的利益得失,而是这个天下!
你所行,对天下人真的是好的吗?
在乱世中,结束战乱永远是首位的。想其他,那得是拿更多的人命去填。
安稳,胜过一切。
天下无战,这才是最符合天下利益的。
今天这一场偶遇,叫她更笃定了她的想法!想要天下太平,只能以战止战。
从军,如行伍,这是最快的凝聚势力的办法。
当然了,去瓦岗也不失是一个办法!但是,去哪里不得有投名状。你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谁拿你当根葱。
她得打出名头,得叫天下英雄的名录上,先有‘林桐’一席之地。
隋唐演义上,李元霸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人物。李元霸是不存在的,但是林桐现在是存在的。我要叫以后的后人再说起隋唐,得夸一句:林桐乃是隋唐第一猛将。
对了!李元霸用的是什么兵器来着?
演义的故事上说,李元霸面如病鬼,枯瘦如柴,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力,无人可敌!使一对铁锤,铁锤重八百斤。
对了,他的坐骑叫做什么来着?
“……万里烟云罩!”四爷拍着一匹漂亮的白马,再叫了一声,“万里烟云罩!”
李世民皱眉,看了这白马:“叫什么?”
“万里烟云罩!”
李世民:“……”这匹马是一匹好马,若是训练得当,绝对是一匹好战马!这么好的战马,叫‘万里烟云罩’,倒也可行!
但你的马叫这个名字就……不太合适了!它要不上战场,是当不起这个名字的。
他只能说:“俊郎雄心壮志,亦欲沙场建功?”
四爷:“……”想是当然想的!想那李元霸,何等英雄了得。铁锤八百斤,这等臂力谁不艳羡?那个得不来,用用他的马名,也无甚要紧吧。